顾璃笙站在锦华商厦顶层的婚纱展厅里,三十八枚珍珠扣从颈后蜿蜒至腰际,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珠光。老师傅的软尺擦过她腰窝,嘴里不住念叨:"周先生特意嘱咐,这婚纱要按巴黎最新款改。您瞧这掐腰多妥帖,真真是玉人儿。"
镜中的自己裹在珠光缎里,像尊供奉在神龛的瓷器。顾璃笙想起祖父今晨的话:"延川是入赘的,婚礼上你给我笑得像块羊脂玉。"她抚上无名指的钻戒,钻石的棱角硌得指腹生疼。昨夜在丈夫书房发现的机票存根还藏在梳妆台抽屉里——两张飞往旧金山的头等舱,乘机人写着"周延川与程嘉树",日期是他们婚礼次日。
顶楼的玻璃幕墙将夕阳切成菱形光斑,有一片正落在大理石地面的"锦华"烫金logo上。顾璃笙踩着这滩熔金般的余晖走向电梯,高跟鞋敲击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恍如二十年前那个雨夜——母亲攥着中药碗倒在相同的位置,青花瓷碎片扎进掌心时,血珠也是这样缓缓洇开。
"大小姐,老爷让您马上去保险库。"秘书捧着丝绒托盘追来,十二颗南洋珍珠在黑色丝绒上泛着冷光,"这是今晚要入库的镇店之宝......"
话音未落,二十八层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
北宋影青瓷的残骸躺在波斯地毯上,釉色青白如尸骨。父亲揪着周延川的衣领,西装袖口蹭上了汝窑天青釉的碎末——那是祖父最爱的茶盏。
"下三滥的东西!顾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周延川的白衬衫领口渗出血迹,脚边散落着几张照片:旧金山金门大桥的夕阳里,两个年轻男人正在接吻。风掀起他们的衣角,像撕开某种心照不宣的伪装。
"璃笙......"他抬头望来,眼里有溺水者的绝望。顾璃笙弯腰捡起照片,冰凉的相纸让她想起十二岁那年——她养的画眉鸟被祖父摔死时,笼底的银铃铛也是这么滚进花坛的。
"父亲,该准备发布会了。"她把照片塞回信封,指尖触到张泛黄的病历单,"锦华商厦转型轻奢品牌的通稿,记者都等着。"
满室死寂中,她替周延川抚平衣领。这个动作让父亲瞳孔骤缩,仿佛看见二十年前的妻子——那个被中药毒哑嗓子的女人,临死前也是这样替他整理领带。
发布会的镁光灯下,顾璃笙举起戴着蕾丝手套的手。记者们屏息等待她展示婚戒,却见她突然拽断颈间的珍珠项链。南洋珍珠噼里啪啦砸在大理石地面,有几颗滚进某个实习生的帆布鞋底。
"即日起,锦华商厦将成立本土设计师扶植基金。"她踩过满地浑圆的Akoya珍珠,玻璃幕墙外的夕阳为她镀上金边,"我们要找的,是能划破丝绸的绣花针。"
后台阴影里,穿扎染外套的女人正在和策展人低语。她腕间的铜铃随动作轻响,让顾璃笙想起上月在画廊看到的装置艺术《茧》——玻璃丝缠裹的铜蛾本该窒息而死,此刻却振翅撞碎她完美无瑕的人生。女人转身时,别在胸前的徽章闪过"野火"二字,像簇烧穿黑夜的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