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公主

齐昊的靴子陷进潮湿的沙滩，月光下的海水泛着诡异的幽蓝。傅宇留下的耳钉在掌心发烫，断口处渗出的黑水腐蚀着他的皮肤，发出滋滋的响声。远处礁石上坐着个身影，长发如海藻般垂落，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小心她的声音。"齐昊对着空气说，尽管他知道程光不会回应。金线在皮下不安地游走，像是嗅到危险的蛇。

海浪突然掀起十米高，腥咸的水雾中浮现出无数人影。他们肢体残缺，眼眶空洞，却整齐地朝着礁石跪拜。人鱼公主转过头来，月光照在她脖颈的鳃裂上，那些粉色的肉瓣正随着歌声张合。

"又来了新的祭品呀~"她的声音像蜜糖裹着刀片，齐昊感觉耳膜开始渗血。跪拜的尸群突然调转方向，腐烂的眼球齐刷刷盯住他。

金线破体而出的瞬间，人鱼公主笑了。她跃入海中，鱼尾拍起的水花在空中凝成冰锥。齐昊翻滚着躲过攻击，发现那些冰锥里都冻着人鱼的胚胎，脐带连成诡异的蛛网。

"喜欢我的收藏吗？"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都是我的兄弟姐妹呢~"

尸群扑上来时带着浓重的海腥味。齐昊的金线绞碎最先冲来的三个，腐肉溅在脸上却变成了鲜活的人鱼肉。他的牙齿开始打战，胃部痉挛——那些肉在蠕动，在发出细小的哭声。

人鱼公主坐在浪尖上梳头，每梳一下就有发丝变成海蛇。"父亲总说人鱼的心跳是世上最纯净的节拍，"她突然扯下一把头发，发根带着血淋淋的头皮，"可他听我唱歌时，心跳声吵得我想挖出他的鳔。"

金线突然失控，它们钻入沙地，将方圆百米的尸体串成血肉风铃。齐昊跪倒在地，看见每具尸体胸口都嵌着珍珠——是凝固的泪滴，里面封印着人鱼死前的记忆。

"看看这个。"人鱼公主弹指，一颗珍珠射入他眉心。

齐昊看见深海中，小人鱼躲在珊瑚丛后。她的父亲抱着刚出生的弟弟，鱼尾上的鳞片泛着帝王般的金光。"这才是我真正的继承人。"人鱼王的声音震碎了一片珊瑚，"至于那个残次品......"

画面突然染成血红。小人鱼在女巫的洞穴里，用歌声震碎了老女巫的耳膜。她吞下女巫的舌头，新生的双腿沾满黏液。"父亲说得对，"她对着女巫的尸体呢喃，"人鱼的心跳确实太吵了。"

珍珠炸裂的剧痛把齐昊拉回现实。他的右眼暂时失明了，但左眼看到更可怕的景象——那些尸体风铃正在融化，变成粘稠的肉浆渗入沙滩。整片海岸开始蠕动，仿佛有了生命。

"你知道吗？"人鱼公主游弋到他面前，鱼尾缠住他的腰，"陆地的王子比人鱼好骗多了。我不过在他耳边哼了段摇篮曲，他就亲手把三叉戟插进了父亲的鳃里。"

她的指甲划过齐昊的锁骨，金线应激般刺出，却在她皮肤上擦出火星。"别急呀，"她笑着露出尖牙，"给你看个好东西。"

海浪分开了。

海底升起水晶宫殿，每块砖都嵌着人鱼的眼珠。宫殿中央的王座上，坐着具穿戴王冠的骷髅，胸腔里塞满了珍珠。最骇人的是殿前广场——成千上万的人类正在自相残杀，他们脚踝都缠着海草，伤口流出的血染红了整片海域。

"这是我的合唱团。"人鱼公主的鳃裂兴奋地翕张，"每当潮汐来临，他们的惨叫声会顺着洋流传遍七海。"

齐昊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金线刺向人鱼公主的心脏。她却不躲不避，任由金线穿透胸膛，掏出的不是心脏，而是一枚跳动的人鱼卵。

"惊喜吗？"卵壳裂开，露出程光沉睡的脸，"你的老朋友，一直在陪我玩呢。"

金线骤然缩回体内，齐昊的喉咙涌上腥甜。人鱼公主将卵贴近耳边，哼起那段熟悉的旋律——是程光实验室里循环播放的安魂曲。海底宫殿开始崩塌，厮杀的合唱团成员突然调转武器，朝着齐昊涌来。

"现在，"她舔了舔尖牙，"该换主唱了。"

齐昊的瞳孔在海水里收缩成针尖大小。程光的脸浸泡在卵液中，睫毛随着水波轻轻颤动，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眼。人鱼公主的指甲抠进他的肩胛骨，血腥味引来成群的鮟鱇鱼，它们头顶的发光器在深海中投下鬼魅的光斑。

"你的金线在发抖呢。"她贴着齐昊的耳鳍低语，声波震得他颅腔嗡鸣，"要不要我教你怎么用？像这样——"

她突然抓起齐昊的右手按在卵壳上。金线瞬间暴走，刺破卵膜扎进程光的眉心。沉睡的人猛地睁眼，瞳孔是浑浊的珍珠白，张口发出的却是人鱼公主的歌声。海底的厮杀声骤然拔高，齐昊看见自己的倒影在程光眼中分裂成无数个，每个倒影的右手都缠满金线。

"他在系统熔炉泡了整整七轮潮汐。"人鱼公主的鱼尾缠得更紧了，鳞片边缘的倒刺割开潜水服，"现在每根血管里流的都是我的卵液，是不是很漂亮？"

程光的克隆体突然抽搐起来，珍珠白的眼珠迸裂，露出底下跳动的金色芯片。他的喉咙裂开三道鳃缝，涌出的却不是血，而是粘稠的卵液。齐昊的金线被卵液腐蚀得滋滋作响，剧痛让他几乎咬碎后槽牙。

"你猜他死过多少次？"人鱼公主的指尖划过克隆体的胸膛，金线突然调转方向刺穿齐昊的掌心，"每次我吃掉他的心脏，系统就会送来新的——看，这个还在跳呢。"

她剖开克隆体的胸腔，掏出的心脏上缠着金线。齐昊的右手不受控制地痉挛，那些金线正与心脏产生共鸣。海底的厮杀声突然静止，所有斗殴者齐刷刷转头，他们的眼球都变成了珍珠白。

"这才是真正的合唱团。"人鱼公主将心脏举过头顶，海水开始沸腾，"来，让我们给新指挥打个招呼。"

心脏突然炸裂，金线碎片如暴雨般倾泻。齐昊的视网膜被金色割裂，他看到无数个程光在深海行走——实验室里调试仪器的程光，紫色晶体前微笑的程光，被红线缝住眼皮的程光......每个幻影都在流血泪，泪珠落地变成珍珠。

鮟鱇鱼群突然发狂。它们撕咬自己的发光器，用尖牙将肉瘤般的灯笼扯下。黑暗降临的刹那，齐昊感觉有东西钻进了耳道——是程光的声音，被海水泡得发胀的声音。

"砍下她的尾巴......第三十七片鳞......"

人鱼公主的尖啸几乎震破他的鼓膜。齐昊在剧痛中挥动金线，却发现线端缠着把三叉戟——正是画面中王子弑父的那柄。戟尖残留的怨气让海水结出冰花，他顺势刺向人鱼公主的尾鳍。

"你居然敢——！"她的鳞片骤然立起，边缘的倒刺绞住三叉戟。卵液从鳞片缝隙渗出，腐蚀得戟柄青烟直冒。但齐昊看到了，在第三十七片鳞下，有块拇指大小的软肉正规律跳动。

克隆体突然动了。他腐烂的手抓住人鱼公主的头发，珍珠白的眼珠流出黑色黏液。齐昊的金线趁机钻入鳞片缝隙，刺穿那团软肉的瞬间，整片海域响起婴儿的啼哭。

人鱼公主的尾巴开始融化，露出森森白骨。她疯狂撕扯自己的鳃裂，抓出的却不是血，而是大把珍珠。"父亲......父亲！"她的声音突然变成小女孩的呜咽，"为什么不要我......"

海底宫殿轰然坍塌。厮杀的合唱团成员突然调转武器刺向自己，珍珠眼珠接二连三爆裂。齐昊的金线卷住程光克隆体，却发现他的皮肤正在剥落，露出底下精密的机械骨骼——这根本不是克隆体，而是套着人皮的仿生机器。

"你被耍了。"机械程光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电子杂音，"系统在测试情感变量的极限值......恭喜你，合格了。"

他的胸腔弹开，露出微型熔炉。齐昊看见里面有团紫色火焰，正是程光实验室里那枚紫色晶体的微缩版。金线突然不受控制地扎进去，剧痛中他听到程光最后的声音："别去熔炉......"

海水突然退去。齐昊跪在沙滩上干呕，吐出大把珍珠。每颗珍珠里都封着程光的记忆碎片，其中一个碎片里，傅宇正在熔炉前焊接什么，他的断腿已经变成机械义肢。

人鱼公主的尸体被冲上岸，鱼尾上的第三十七片鳞正在渗血。齐昊掰开她紧握的手，掌心是用人鱼骨雕成的钥匙，齿痕处刻着"W.L.7"。潮水声中，他听见机械程光的遗言在耳畔回响：

"系统在等你......带着我的眼睛......"

月光突然变成诡异的紫色。齐昊低头，发现自己的影子长出了鳃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