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凌赫每天早上七点起床。
他住在静安寺附近的一间老式公寓,房子是外婆留下来的,屋里保留着三十年前的家具和藤编的灯罩,窗台上种着几盆薄荷和罗勒,一早打开窗就能闻到植物的清香。
他做事有自己的节奏。先洗脸,用的是中药洁面粉,每周自己研磨一次;然后泡一壶茶,今天是白牡丹;接下来,他会翻几页《黄帝内经》,或读半小时《伤寒论》的英译版。手机通常关着,只有诊所的固定电话会响。
他不喜欢被打扰,也不觉得必须随时在线。他说,人的身体有自己应允节气的作息,心也要顺着这个节奏走。
九点,他准时推开“凌草堂”的门。
诊所是他自己一手打理的,前厅是接待区,后厅是诊疗室和药房。木地板踩上去会发出轻响,墙上挂着他自写的小楷字:“药者,救人之术,不可妄用。”
今天早上,他照常整理药柜,检查当日预约的病人名单。
“第一位:迪丽热巴。”
他想起昨天那个女孩。
她的脉象虽虚,但神色淡定,谈吐克制,眼神却藏着疲惫。他见过太多身体和内心不同步的人——外表光鲜亮丽,内里却早已崩塌。他一向不主动探问病人的生活,但有时候,一副脉象就已经把故事说完了。
“她应该不会再来。”他心里想着。
可到了下午三点,她又出现了。
她戴着墨镜,穿着一件宽松的白毛衣,拿着昨天的药袋,站在门口。
“你说要早晚各喝一杯,可我昨晚喝了有点头晕。”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不是我体寒?”
他点点头:“你阳虚,加了附子,可能一开始反应大一点。今天我帮你调轻些。”
“我可以进去等吗?外面有点冷。”
“当然。”
她走进诊所,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长乐路的槐树,枝叶还未落尽,斑驳的阳光洒在她的肩上。
他边配药边问:“你很喜欢喝茶吗?”
她看向他:“为什么这么问?”
“你嘴角有茶渍,舌苔却偏厚,说明常喝茶但脾虚。”
她笑了:“你都能看出来?”
“你演戏的时候是不是也能一眼看出角色的情绪?”
她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向手里的茶杯。
“其实我演戏很多年了,可有时候……我连自己是谁都不太清楚。”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药袋放在她面前。
“你喝这个,是不是会比较清楚一点?”
她接过药,像是接过一句温柔的安慰。
那天之后,她几乎每天都来。
有时只是路过,说要顺路拿药;有时说昨晚睡不好,想再调一调;有时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在窗边,喝杯药茶,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发呆。
张凌赫习惯了她的出现,也习惯了她的沉默。有时候他在书房里整理药材,她就在一旁翻医书;有时候他给别人把脉,她坐在窗边读剧本。
两人之间没有太多对话,却也不需要太多语言。
她喜欢他身上的那种安定,就像一株老树,稳稳地站在风中;他也喜欢她偶尔流露出的脆弱,那不是软弱,而是一种被世界误解后的沉静。
她问过他:“你为什么不去大医院?你明明可以更有名。”
他只是淡淡一笑:“人活着,不是都要做最大的事。有些人适合在高处,有些人适合守着一方小地。”
她不再追问。
那晚,她离开诊所时,天已经黑了。张凌赫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街角。风吹起她的围巾,像是一抹白色的轻云,飘然又短暂。
他忽然想到一句话:“人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只是,他不知道,他们的故事,会从这间小诊所开始,也许,也将在这里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