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空星首都的废墟在黄昏时分像一座燃烧的坟墓。橙红色的光线艰难地穿过弥漫的烟尘,将断壁残垣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剪影。空气中混杂着臭氧的刺激味、金属熔化后的焦糊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黏糊糊地贴在喉咙上,让人喘不过气。
嘉德罗斯摔在广场中央的残破喷泉里时,断裂的石雕独角兽正好接住了他的后背。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机械臂的液压系统发出漏气般的嘶声。胸口的纯白烙印正灼烧着他的血肉,那感觉就像有人把烧红的烙铁按在了心脏上。
"该死..."他咬着牙想撑起身子,却发现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烙印发出的强光透过皮肤映在喷泉的水面上,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三角星图,把周围的碎玻璃渣都照得闪闪发亮。
帝国舰队的残骸还在远处的楼宇间冒着黑烟,有些较大的碎片正拖着火焰的尾巴砸向地面,发出沉闷的爆炸声。刚才那场战斗几乎耗尽了他所有力气,可胸口的烙印却越来越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反噬开始了。"
祖玛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旁边,把嘉德罗斯吓了一跳。他猛地转头,看见她的灵魂正半透明地坐在断裂的喷泉边缘,银灰色的头发垂在肩膀上,发梢还在滴着虚幻的水珠。她今天穿的不是神官服,而是那件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穿的白色长袍,左胸口有道烧焦的痕迹——那是当时他失控时用剑气划的。
"你怎么..."嘉德罗斯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
祖玛低下头,看着水面上旋转的星图倒影。"三角烙印融合时会产生共鸣,"她的手指轻轻触碰水面,涟漪穿过她的手掌,什么也没改变,"但你的身体还没完全适应这种力量。"
烙印突然释放出一波强光,嘉德罗斯痛得蜷缩起来。他看见自己的手臂上,那些原本被纯白光芒驱散的黑色纹路又开始浮现,像藤蔓一样顺着血管往上爬。
"它们在反抗新的平衡。"祖玛的身影突然飘到他面前,虚幻的手指轻轻落在他的胸口,"初代王设计烙印时留了后手——如果继承者的身体无法承受两种血脉的融合,烙印就会反过来吞噬宿主的灵魂。"
嘉德罗斯想说什么,却猛地咳出一口血。血滴在水面上,没有扩散开来,反而像被活物吸收一般,迅速渗入了星图的中心。
"呵..."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牵动了伤口,疼得倒抽冷气,"每次都是这样...不是被别人追杀,就是自己身体出问题..."
祖玛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黄昏的光线从她半透明的身体穿过,在她身后的断壁上投下摇摆不定的光斑。远处又传来一阵爆炸声,这次更近了,大概是哪个残存的能源核心引爆了。
"你还记得神庙里的壁画吗?"祖玛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初代王和圣女站在一起,手拉手。"
嘉德罗斯点点头,汗水顺着额角滴进眼睛里,火辣辣地疼。"记得...那时我还骂那画难看。"
"那不是单纯的装饰画,"祖玛的手指顺着他胸口的烙印轮廓轻轻划过,尽管是灵魂形态,嘉德罗斯却感觉到一丝冰凉的触感,"那是融合仪式的关键——只有共享痛苦,两种血脉才能真正平衡。"
"共享痛苦?"嘉德罗斯皱眉,"怎么共享?你现在是灵魂状态..."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量抓住。祖玛的灵魂不知何时变得凝实了许多,她的手指紧紧扣住他的脉搏,银灰色的眼睛里跳动着幽蓝色的火焰。
"看着我。"她的声音很坚定,和平常判若两人。
嘉德罗斯不由自主地对上她的视线。那双总是带着点疏离和倔强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他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悲伤,又像是决绝,还有一丝深藏的温柔,像被大雪覆盖的火种。
"当烙印完全觉醒时,会产生足以撕裂时空的能量,"祖玛的指甲掐进他的皮肤,留下几个虚幻的印记,"元老院那帮疯子肯定早就准备好应对措施了。"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警报声。不是帝国战舰的警报,而是某种更宏大、更深沉的轰鸣,仿佛来自城市地下的每一寸土地。
祖玛猛地站起来,望向皇宫的方向。那里,原本应该是皇帝宝座所在的位置,此刻正升起一道暗红色的光柱,直插云霄。光柱周围的云层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电闪雷鸣。
"他们启动了行星净化程序。"祖玛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她转身看着嘉德罗斯,眼睛里的火焰越来越亮,"疯子!他们想把整个星球都炸掉!"
嘉德罗斯挣扎着想站起来,胸口的烙印却突然爆发出剧痛。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水里,幸好抓住了旁边的石雕独角兽角。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发现水面上映出的星图已经变了——原本纯白色的光芒正在被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侵蚀,像墨水滴进了清水里。
"没时间了。"祖玛飘到他面前,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她的手掌很凉,带着雨水和青草的味道,那是嘉德罗斯记忆中神庙周围森林的气息。
"听着,"她的额头抵上他的额头,幽蓝色的火焰顺着她的发丝流下来,落在嘉德罗斯的脸上,像冰凉的泪水,"要想阻止净化程序,必须让烙印完全觉醒。但你的身体太虚弱了,单独承受不住那种力量。"
嘉德罗斯感觉她的灵魂正在变得越来越亮,那些构成她身体的光粒开始像沸腾的水一样跳动。他突然明白了她想做什么。
"不行!"他伸手想推开她,却被她的光粒缠住了手腕,"你已经..."
"嘘。"祖玛的手指轻轻按在他的嘴唇上,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忘了吗?我们的约定——我给你力量,你帮我完成复仇。现在,只是兑现承诺而已。"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嘉德罗斯的声音有点颤抖,他发现自己居然在害怕,"雷德已经..."
"雷德的死不是毫无意义的。"祖玛打断他,眼神变得异常坚定,"他把定位器给你,不是让你眼睁睁看着我消失的。"
她的身体突然爆发出刺眼的蓝光,那些光粒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一样,开始涌入嘉德罗斯胸口的烙印。剧痛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比之前诅咒发作时还要疼上十倍。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融化,灵魂像被扔进了滚烫的岩浆。
"啊——!"他忍不住低吼出声,死死抓住祖玛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如果她现在还有实体的话。
祖玛的表情也很痛苦,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但她还是倔强地微笑着。"共享痛苦...笨蛋..."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光粒顺着她的眼角流下,像蓝色的眼泪,"这样...我们...都不会...太难受..."
嘉德罗斯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他看着祖玛的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看着她的轮廓在蓝光中逐渐消散,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这不是战场厮杀的恐惧,不是面对强敌的恐惧,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恐惧——就像小时候被关在实验舱里,看着外面世界的光一点点消失时的那种感觉。
"坚持住..."祖玛的手最后一次抚摸他的脸颊,然后彻底化作无数光粒,融入了他胸口的烙印。
烙印猛地爆发出刺眼的白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亮。嘉德罗斯感觉一股庞大的力量顺着血液涌向四肢百骸,那些原本在反抗的黑色纹路瞬间被光芒吞噬。广场周围的断壁残垣开始震动,地上的碎石和玻璃渣纷纷浮起,围绕着他旋转。
他缓缓站起身,感觉身体变得前所未有的轻盈。胸口的烙印已经不再灼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而强大的力量感,仿佛整个宇宙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轰——!"
一声巨响从皇宫方向传来。嘉德罗斯抬头望去,只见那道暗红色的光柱周围出现了无数道裂痕,像是某种巨大的装置正在启动。大地开始剧烈震动,广场边缘的几栋残破建筑轰然倒塌,掀起漫天烟尘。
"还有七分钟。"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那是祖玛的声音,却又带着一丝不属于她的威严和古老,"净化程序的核心在皇宫地底下,初代王的陵墓里。"
嘉德罗斯握紧了拳头。烙印的光芒顺着他的手臂流到指尖,在掌心凝成一把光剑——那是祖玛常用的那种细长剑身,却散发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耀眼的光芒。
"等着。"他低声说,不知道是对祖玛的灵魂,还是对自己说。
身影一闪,他已经冲出了广场。光剑划破空气,在废墟间留下一道蓝色的残影。那些挡在路上的钢筋混凝土块像纸糊的一样被切开,碎屑还没落地就被光剑散发的热量气化。
皇宫的位置已经很难辨认,只剩下一堆扭曲的钢筋和碎石。但嘉德罗斯能感觉到,在地下深处,有某种东西正在散发着和烙印同源的能量波动。
他站在废墟边缘,深吸一口气。胸口的烙印突然亮起,一个清晰的结构图出现在他脑海里——那是皇宫的地下结构,复杂的通道像迷宫一样通向地心深处,而在最中心的位置,一个闪烁着红光的物体正在倒计时。
"要直接下去吗?"祖玛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担忧。
嘉德罗斯没有回答。他举起光剑,剑尖直指地面。烙印的光芒顺着剑身注入地下,地面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发光的圆形,半径约有三米。随着他手腕转动,圆形的光芒越来越亮,地面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轰!"
厚厚的钢筋混凝土层像被巨石砸中的冰面一样碎裂开来,露出一个通往地下的垂直通道。烟尘弥漫中,嘉德罗斯纵身跃下,光剑在他脚下形成一道蓝色的光桥,稳稳地托住他的身体,沿着通道向下滑行。
通道两侧的墙壁上布满了古老的壁画,在光剑的照耀下闪闪发亮。那些壁画讲述着圣空星的历史——从最初的开垦,到帝国的建立,再到初代王与圣女封印黑暗的故事。嘉德罗斯以前在皇宫图书馆见过类似的壁画,但从未像现在这样看得如此清晰。
"初代王和圣女的关系,比历史记载的要复杂得多。"祖玛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回荡,带着一丝叹息,"他们不只是盟友,还是恋人。"
嘉德罗斯微微挑眉。"恋人?"
"嗯。"祖玛的声音带着笑意,"所以烙印才需要共享痛苦才能融合——爱情不就是这样吗?要一起经历最糟糕的时刻,才能真正成为一体。"
嘉德罗斯没说话,只是加快了下滑的速度。通道尽头的红光越来越亮,能量波动也越来越强烈,空气开始变得粘稠,每前进一步都像在逆流而上。
终于,他冲出了通道,来到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这里像是一座古老的祭坛,中央矗立着一座高耸的石台,上面悬浮着一个足球大小的红色球体——那就是净化程序的核心。球体周围环绕着无数细小的光带,连接到周围的墙壁上,每一道光带上都流淌着暗红色的能量。
石台周围站着一圈穿着红色长袍的人,他们背对着嘉德罗斯,高举双手,正在吟唱某种古老的歌谣。那些歌谣的调子古怪而阴森,听得人心头发紧。
"元老院的红衣主教。"祖玛的声音变得冰冷,"他们想随皇帝一起殉葬,真是一群疯子。"
大概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那些红衣主教突然停止了吟唱,齐刷刷地转过身来。他们的脸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只能看到一双双闪烁着狂热光芒的眼睛。
"异端!"最前面的那个主教举起手中的权杖,杖顶的蓝宝石发出刺眼的红光,"你玷污了王的血脉,还妄想阻止神圣的净化!"
嘉德罗斯握紧了光剑。"神圣?把整个星球炸掉也叫神圣?"
"为了圣空星的重生,牺牲是必要的!"另一个主教尖叫道,声音像砂纸摩擦般刺耳,"只有彻底净化所有异端血脉,帝国才能迎来真正的和平!"
"和平?"嘉德罗斯笑了,笑声里充满了嘲讽,"你们所谓的和平,就是把所有和你们不一样的人都杀掉吗?"
他突然向前一步,光剑猛地劈出。一道蓝色的光刃呼啸着划过空气,直奔最前面的那个主教。但就在光刃即将击中他的瞬间,一道红色的护盾突然从地面升起,挡住了光刃。
"天真!"主教狞笑着,权杖重重地砸在地上,"这里是初代王的陵墓,我们掌控着这里的能量!"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围的墙壁上突然伸出无数根黑色的触手,像毒蛇一样扑向嘉德罗斯。那些触手散发着和诅咒相似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