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胶跑道被晒出橡胶味的热浪。
季沐白眯着眼看于绍拢挥舞哨子的背影——这个常年穿灰西装的中年男人，此刻竟套了件荧光绿的篮球背心，后背上印着"高三年级组"的字样已经被洗得发白。
"最后一圈！"班主任的吼声混着哨音刺破热空气，"跑完自由活动！"
林小雨在身侧喘得像只脱水的鱼："她老婆昨天肯定又给他好脸色看了，看见龙哥脸灿烂的没有..."
季沐白数着脚步。三圈下来，左航始终跑在她斜前方两步的位置，后颈汗湿的头发黏成小卷，像某种犬类的绒毛。
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像心跳。
男生们脱了校服外套堆在球架下，于绍拢正把运动手表往铁丝网上缠："打半场，输的队伍明天早读抽查《离骚》。"
左航突然回头看向树荫——季沐白正用物理课本扇风，发梢沾着刚才玩双杠时蹭到的木屑。
"体委带女生做拉伸！"于绍拢的哨子挂在脖子上晃荡，"想观战的注意安全距离。"
香樟树的阴影是斜切的菱形。
季沐白盘腿坐在树根凸起处，林小雨正往她俩小腿上喷防晒喷雾。凉意接触到皮肤的瞬间，篮球场突然爆发出欢呼——左航用一个背后换手运球过掉防守，起跳时T恤下摆掀起，露出一截腰线。
球砸在篮板上弹飞的刹那，季沐白发现自己的视线黏在了他绷紧的小臂肌肉上。那里有昨天陈予挣扎时抓出的红痕，此刻在阳光下泛着浅淡的粉色。
"帅啊！"林小雨突然掐她大腿，"快看你家...咳，看左航！"
球赛变成某种荒诞剧。
于绍拢运球时眼镜滑到鼻尖，却用屁股顶开了试图抢断的班长；平时戴眼镜的学霸王睿突然三分线外起跳，球在篮筐上转了三圈最终掉出；左航被三人包夹时，竟把球传给了场边捡球的女生——
"规则允许！"他指着体育教材扉页大喊，"第17条注释！"
季沐白笑得差点被矿泉水呛到。她看着左航在人群里穿梭的身影。
现在他跑动时肩胛骨在布料下起伏，像羽翼未丰的鹰。
中场休息时树荫挪了半尺。
左航浑身蒸腾着热气瘫坐在她旁边，篮球在他指尖旋转。
季沐白"给。"
季沐白扔去湿巾，包装上印着昨晚母亲买回的卡通兔子。
左航"你妈真信了防狼喷雾那套？"
左航擦汗时露出腕上的橡皮筋——是今早季沐白扎豆浆杯用的，现在被他当护腕戴着。
林小雨突然倒吸冷气："陈予..."
篮球场边缘，穿着便服的陈予正和教导主任说话。他额角的纱布很显眼，但更显眼的是周围瞬间凝固的空气。
几个男生不约而同停下传球动作，像一群警觉的羚羊。
于绍拢的哨声突兀地响起。
"继续比赛！"他拍手的声音像在赶麻雀，"输的队伍抄《逍遥游》！"
左航突然站起身。季沐白看见他弯腰系鞋带时，后颈的汗珠顺着脊椎滑进衣领。
左航"最后一球。"
他回头说，睫毛在阳光下变成浅金色，
左航"赌你抽屉里那盒薄荷糖。"
季沐白把防晒霜砸向他后背：
季沐白"成交。"
比赛最后三十秒像被拉长的胶片。
左航带球突破时，季沐白发现陈予正在场边举起手机。
镜头反光晃过她眼睛的刹那，左航突然变向——篮球划着离谱的弧线飞向场外，精准砸在陈予脚边。
左航"手滑。"
左航笑得毫无歉意，
左航"毕竟刚被人渣吓到。"
哄笑声中，季沐白看见教导主任拽走了陈予。男生的背影缩得很小，像张被揉皱的废纸。
而场上不知谁起了头，突然开始合唱跑调的《团结就是力量》，跑调的歌声惊飞了香樟树上的麻雀。
树荫彻底移到了草坪上。
季沐白躺在树影边缘，透过叶隙看支离破碎的蓝天。
左航躺在她半米外，篮球服肩带滑落，露出锁骨下方结痂的抓痕——是昨天按着陈予等保安时留下的。
左航"薄荷糖。"
他摊开手掌，
左航"愿赌服输。"
季沐白抛过去糖盒，金属盒盖在阳光下闪成一道银箭。左航接住的瞬间，她突然问：
季沐白"为什么是篮球？"
左航"嗯？"
左航把薄荷糖抛向空中再用嘴接住：
左航"因为..."
左航"篮球场有监控啊。"
风突然转了方向，香樟树的影子温柔地覆盖了两个少年。
远处于绍拢正和体育组老师比划着什么，荧光绿背心在烈日下像个移动的绿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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