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
季沐白盯着于绍拢茶杯里上下浮沉的枸杞，看那些红色小点像被罚抄的生僻字。
班主任的办公桌永远乱中有序——左边堆着月考卷子，右边摆着女儿幼儿园的手工陶罐，正中间是今早刚没收的王睿自制"班对观察日记"。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们来吗？"于绍拢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上还沾着下午篮球赛的防晒霜指印。
左航靠在档案柜上，校服拉链敞到胸口：
左航"因为王睿造谣？"
他指尖转着篮球钥匙扣，
左航"我建议罚他抄《氓》，'于嗟女兮，无与士耽'那段挺适合..."
季沐白在桌下踹了他一脚。
"马上就要高考了，时间还是很紧张的。。
"于绍拢突然拍出一沓成绩单，最上面那张左航的物理卷子，满分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你们都是很好的苗子。"
季沐白"我们没有..."
她嗓子发紧，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校牌边缘，
季沐白"就是普通同学。"
左航突然站直了身子。
钥匙扣啪嗒掉在地上，篮球图案的漆面裂开细纹。
他弯腰去捡时后颈露出防晒霜没抹匀的白痕，是今天接力赛前季沐白顺手帮他涂的。
左航"于老师，"
他难得没用戏谑语气，
左航"我向您保证..."
阳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把他睫毛的影子投在脸颊上，像两把小刷子，
左航"绝对不影响学习。"
季沐白耳朵突然烧起来。
她盯着成绩单上自己语文132分的红字，想起昨天左航在图书馆帮她整理的作文素材——那些用荧光笔标出的司马迁名言旁边，还画了只抱竹子的熊猫。
于绍拢的保温杯盖突然弹起来。
蒸汽模糊了三人之间的空气，季沐白看见班主任把没收的"观察日记"塞进碎纸机。纸张被绞碎的声音里，他叹了口气："你们这个年纪..."
左航"知道《诗经》里'发乎情止乎礼'下一句是什么吗？"
左航突然插话，在季沐白警告的眼神里举起双手，
左航"是'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老师您看我这背诵功底..."
碎纸机卡住了。
走廊传来教导主任的皮鞋声。
于绍拢迅速拉开抽屉，把桌上那盒草莓蛋糕塞进去——那是左航刚才被叫来前偷偷放他桌上的，奶油已经蹭到了抽屉里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回去吧。"他推了推眼镜，突然压低声音，"这个表..."钢笔尖在季沐白和左航的名字上各点了一下，"需要你们签字。"
“毕业后，我是第一个支持你们的。”
季沐白怔住了。她看见左航的喉结动了动，那个总是嬉皮笑脸的男生此刻站得像棵小白杨。
走出办公室时，晚读刚好切换到《滕王阁序》。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的朗诵声里，左航突然拽住季沐白的袖口：
左航"喂，千金。"
他摊开掌心，是刚才碎纸机里抢救出来的半张纸片——王睿狗爬字写着「左航偷看季沐白次数：今日累计47...」
季沐白抢过纸片撕碎，扬手撒向走廊窗外。纸屑在夕阳里像群翩跹的白蝶，楼下正在打羽毛球的林小雨抬头大喊：
"下雪啦？"
季沐白"于老师说得对。"
她转身往教室走，马尾辫在背上拍打出轻快节奏，
季沐白"高三了..马上就高考了。."
左航三两步追上来，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半米距离。
他书包侧袋插着今早新买的《高考英语满分范文》，书脊上贴着便利贴：「每天背两篇，你的英语我来救」
季沐白突然想起被塞进抽屉的草莓蛋糕。奶油会化在模拟题上，会把"天体运动"章节粘成甜蜜的漩涡。就像此刻胸腔里鼓胀的情绪，既不能宣之于口，又无法视而不见。
左航的笑声隐没在"落霞与孤鹜齐飞"的齐诵中。
最后一缕夕阳穿过玻璃窗，把他俩的影子投在后门的值日表上，中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能被任何人解释为巧合的十厘米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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