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总是缠绵悱恻,雨丝如银针般斜斜地织在玻璃窗上。市立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温念瑶踮着脚尖,白皙的手指徒劳地伸向顶层书架。她想取的那本《霍乱时期的爱情》安静地躺在高处,仿佛在嘲笑她的力不从心。
深蓝色针织衫的袖口滑落,露出纤细的手腕。就在她准备放弃时,一道身影突然笼罩下来。混合着薄荷与雪松气息的风掠过耳畔,骨节分明的手轻巧地取下那本书,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需要帮忙吗?”
温念瑶转身,撞进一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睛。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他递书的动作很温柔,扉页上干枯的玫瑰书签轻轻擦过她掌心,花瓣边缘早已卷曲成脆弱的弧线。
“谢、谢谢。”她结结巴巴地说,耳尖泛起一抹动人的绯红。
男人轻笑一声:“我叫许成空,经常来这里。”他的目光扫过她怀里抱着的《百年孤独》,“看来我们品味相似。”
就这样,他们相识了。后来的每个周末,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总会出现两个身影。温念瑶总带着铁盒装的薄荷糖,看书累了就剥一颗含在嘴里,甜丝丝的凉意漫开时,许成空会不自觉地用钢笔在笔记本上画下她侧影。有时他们会为书中的情节争论,温念瑶总是激动地挥舞双手,而许成空只是微笑着听她讲,眼底满是纵容。
入秋时,梧桐树的叶子开始泛黄。温念瑶在美术学院的工作室里完成了一幅油画。画布上是图书馆窗外的景色,阳光透过枝叶洒在木质长椅上,两只用金粉勾勒的小鸟依偎在枝头。
她把画送给许成空那天,夕阳正好。“你看,”她指着画里藏在树叶间的细节,“它们永远不会分开。”
许成空揽住她的肩,在她发顶轻轻一吻:“我们也不会。等你毕业,我带你去看世界上最美的日落。冰岛的午夜斜阳、贝加尔湖畔的火烧云,还有撒哈拉沙漠里燃烧的黄昏。”
温念瑶仰起头,眼睛里闪烁着星星:“一言为定。”
他们开始规划未来,租一间小公寓,养一只猫,墙上挂满温念瑶的画。许成空甚至偷偷去看戒指,想象着求婚的场景。日子像书页间的玫瑰书签,被时光夹得平整又温柔。
然而,命运总是猝不及防地露出锋利的獠牙。那年深秋,温念瑶开始频繁低烧,深夜咳得蜷缩在许成空怀里。起初他们以为只是普通的感冒,但当她咳在纸巾上的血沫像朵绽放的红梅时,许成空的世界开始崩塌。
PET - CT的报告单躺在咖啡桌上,“恶性肿瘤”四个字刺得人眼睛生疼。许成空盯着报告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渗出血来。温念瑶却反过来握住他冰凉的手,笑着说:“我们还有时间,对吗?既然人生苦短,不如早点去挥霍浪漫。”于是,他们开始了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旅行。
青海湖边的日出是他们旅程的起点。凌晨四点,温念瑶裹着许成空的驼色大衣,把冻得通红的手指塞进他口袋。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她突然转身踮脚,在他唇上落下轻吻:“原来太阳升起时,连眼泪都会发烫。”
敦煌沙漠里,许成空背着虚弱的她骑骆驼,听她在耳边数着骆驼的脚印,数到第七个时,她的呼吸轻轻扫过他脖颈:“如果有下辈子,我还要第一个遇见。”
大理洱海的风最温柔。他们租了辆复古电动车,温念瑶把围巾系在两人腰间,像系住一条不会断开的纽带。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她却笑得格外灿烂:“成空,你说风会不会记得我们的样子?”许成空看着后视镜里她飞扬的眉眼,喉咙发紧得说不出话。
每到一个地方,温念瑶都会画一幅画。虽然身体越来越虚弱,但她的笔触却愈发大胆炽热。她画他们在茶卡盐湖的倒影,画他们在稻城亚丁的背影,每一幅画的角落,都藏着两只依偎的小鸟。
最后的旅程是撒哈拉。飞机降落时,温念瑶的睫毛已经虚弱得像蝶翼。她执意要去看沙漠日落,许成空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滚烫的沙地上,汗水浸透的衬衫黏在后背上。终于在沙丘顶端,他们等到了那片被夕阳染成血色的天空。
温念瑶躺在他怀里,指尖轻轻描摹他的轮廓。“原来日落真的这么美。”她的声音轻得像风,“谢谢你,让我没有遗憾了。”
许成空把她搂得更紧,下巴抵着她稀疏的发顶,看着太阳一点点沉入地平线。暮色渐浓时,温念瑶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而轻柔,最终化作撒哈拉晚风里一声悠长的叹息。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带着微笑,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后来,许成空辞去了工作,在海边开了一家画廊,展出温念瑶生前的画作。每一幅画前都有一张小卡片,写着他们旅行的故事。画廊的角落,放着那本《霍乱时期的爱情》,玫瑰书签已经褪成枯褐色。
每个深秋,他都会回到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永远放着一束白玫瑰。有时他会想起温念瑶说过的话,原来爱情最动人的模样,不是永恒的相守,而是明知终将分离,却依然愿意用全部的温柔,陪你把遗憾都酿成回忆里最璀璨的光。
而那片撒哈拉的日落,永远定格在他的记忆里,成为他余生中最珍贵的画面——夕阳把云层烧成蜜糖色,他怀中的爱人带着微笑,在最后的余晖中,永远地沉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