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糖身着素色襦裙,攥着绣帕站在裁衣房丫鬟的队列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不远处主位。宋青沼身着石青织金锦袍,端坐在雕花檀木椅上,身姿挺拔如松。他端着茶盏的手指骨节分明,袖口处的云纹暗绣随着动作若隐若现,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那笑容完美得无懈可击,却像是戴着一层冰冷的面具,让人看不清面具下的真实表情。
"今日诗会,各位公子小姐可尽兴些。"侯府夫人手持鎏金团扇,仪态万千地开口。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苏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不过规矩也要守好,尤其是......"
话音未落,坐在次席的丞相之女李婉清便掩着绣帕轻笑出声,那笑声清脆却带着几分尖锐:"听闻侯府新来了位绣娘,也不知有没有读过书,莫要坏了诗会的雅兴。"她故意将"绣娘"二字咬得极重,眼神中满是轻蔑与不屑。
苏糖感觉到身旁的小桃身子微微一颤,绣房众人都低下头不敢作声,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起来。园中的鸟儿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紧张,停止了鸣叫,整个花园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苏糖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反驳,却听见宋青沼清润的声音响起:"李姑娘这是何意?侯府上下皆读《宋氏家训》,岂会有无知之人?"他放下茶盏,动作优雅从容,目光与苏糖短暂交汇,又迅速移开。那一瞬间的对视,让苏糖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李婉清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却笑得愈发温婉,只是那笑容不达眼底:"既然如此,不如就请这位苏姑娘也来题诗一首?今日主题是'雪中红梅',想必苏姑娘日日与针线打交道,对这红梅的模样很是熟悉吧?"她刻意将"针线"二字咬得极重,周围顿时响起压抑的窃笑声,如同一群嗡嗡作响的苍蝇,让人烦躁不安。
苏糖正要迈步上前,却见宋青沼已起身走到长案前。他身姿挺拔,步履沉稳,举手投足间尽显贵公子风范。他伸手取过一支狼毫,笔尖在砚台里轻轻蘸墨,动作优雅得如同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既然李姑娘如此雅兴,在下愿与苏姑娘一同完成此诗。"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李婉清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如同吃了一只苍蝇般恶心。
"三公子这是何意?"李婉清勉强笑道,眼中却闪过一丝怒意,"难不成要护着一个区区绣娘?"
"李姑娘误会了。"宋青沼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那冷意如同腊月的寒风,让人不寒而栗,"诗会本就是以文会友,岂有以身份论高低之理?再者......"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那目光如同一把利剑,扫视着每一个人,"若是无人敢与苏姑娘同题,岂不是让外人笑话我京城贵胄心胸狭隘?"
这番话让众人一时语塞,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应。苏糖望着宋青沼挺直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突然想起昨夜书阁中他临摹的狂草,那个被规矩束缚的灵魂,此刻竟在众人面前为她据理力争,这份勇气与担当,让她心中感动不已。
她提起裙摆,走到长案另一侧,与宋青沼隔着一张宣纸对视。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中仿佛有电流通过。"苏姑娘,请。"宋青沼将砚台往她那边推了推,指尖在案上轻轻叩了三下——这是昨夜她教他的暗号,意思是"别紧张"。苏糖心中一暖,感受到了他无声的鼓励。
她提起笔,略微思索片刻,在宣纸上写下第一句:"冰雪压枝骨愈坚"。字迹娟秀工整,却又透着一股坚韧不拔的气势。
周围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李婉清冷笑一声,那笑声中满是嘲讽:"这算什么诗句?不过是些粗鄙之语。"
宋青沼却不慌不忙,接着写下:"暗香幽浮破寒渊"。他的字迹刚劲有力,笔锋犀利,与苏糖的娟秀字体形成鲜明对比,却又莫名和谐,仿佛是天生一对。
苏糖思索片刻,提笔续道:"不羡百花争春色",她故意将笔锋一顿,转头看向宋青沼。两人的目光再次交汇,在那一瞬间,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彼此。
只见宋青沼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挥毫写下最后一句:"独向苍茫绽笑颜"。整首诗连起来,竟暗含冲破束缚、傲然独立之意,仿佛是他们内心深处的呐喊。
"好!"不知是谁率先鼓起掌来,紧接着掌声此起彼伏,如同春雷炸响。李婉清脸色铁青,却仍强撑着笑道:"诗写得不错,可这画......"她故意拖长尾音,眼中闪过一丝阴狠,"苏姑娘怕是只会绣花,不懂作画吧?"
宋青沼正要开口反驳,苏糖却抢先说道:"多谢李姑娘提醒,作画之事,我确实不精。"她顿了顿,目光狡黠地看向宋青沼,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不过三公子自幼习画,不如就请三公子作画,我来调色如何?"
这个提议让众人都愣住了,场面陷入了一片死寂。侯府规矩森严,子弟作画本就是大忌,更何况在如此公开的场合。宋青沼握着笔的手微微收紧,心中充满了犹豫与挣扎。
苏糖却悄悄在案下踢了踢他的脚,小声道:"怕什么?笼子的栏杆,总要试着撞一撞。"她的声音轻柔却坚定,如同一缕春风,吹散了宋青沼心中的恐惧。
这句话让宋青沼心中一颤,昨夜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昨夜苏糖在他画的笼中鸟上添的藤蔓,想起她坚定的眼神,那眼神中充满了信任与鼓励。深吸一口气,他点头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随着宋青沼的笔在宣纸上游走,一株红梅渐渐浮现。他的笔触利落,寥寥几笔便勾勒出梅枝的遒劲,仿佛那梅枝就是他不屈的灵魂。然而,当画到花瓣时,他的动作突然变得迟缓,仿佛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
苏糖见状,拿起一支干净的笔,蘸了些朱砂,轻声道:"三公子,这里用淡一些的颜色,更显红梅的孤傲。"她的手不经意间覆上宋青沼的手,带着温度的指尖轻轻引导着他运笔。
宋青沼只觉心跳陡然加快,耳尖也渐渐发烫。周围的议论声仿佛都变得遥远,他只能感受到苏糖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手背,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那香气清新淡雅,让他心神荡漾。
"原来三公子作画竟如此出神入化!"不知是谁打破了沉默,语气中满是惊叹,"只是这红梅......为何不见叶子?"
苏糖笑着解释:"古语有云'红梅独放,不与叶争'。这雪中红梅,本就是孤高之物,何须绿叶衬托?"她的目光与宋青沼交汇,后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哪里是在说红梅,分明是在说他自己,那个被规矩束缚却渴望自由的灵魂。
诗会结束时,宋青沼的这幅《雪中红梅图》被众人争相夸赞,赞叹声此起彼伏。侯府夫人虽脸色有些难看,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强颜欢笑。李婉清冷哼一声,甩着裙摆离去,临走前还不忘瞪了苏糖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怨恨。
"今日多谢三公子。"苏糖在无人处追上宋青沼,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这是我偷偷做的桂花糕,您尝尝。"
宋青沼看着她递过来的点心,想起诗会上她温热的手,耳尖又开始发烫。他别过脸,装作若无其事地接过:"下次不可如此鲁莽,若是被父亲知道我作画......"他的语气虽然严厉,却藏不住一丝关切。
"知道啦!"苏糖眨眨眼,眼中闪烁着调皮的光芒,"不过我觉得,今日的三公子,比平时更像自己。"她说完,不等宋青沼回应,便转身跑开,裙摆上绣着的蝴蝶在风中翩翩起舞,仿佛她自由欢快的心情。
宋青沼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他打开油纸包,咬了一口桂花糕。甜香在舌尖散开的瞬间,他突然想起诗会上苏糖说的"撞一撞笼子的栏杆"。月光下,他握紧手中的糕点,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生长,那是对自由的渴望,也是对苏糖难以言喻的情愫。
深夜,万籁俱寂,整个侯府都陷入了沉睡。宋青沼坐在书房里,小心翼翼地展开白天的《雪中红梅图》。烛火摇曳,昏黄的灯光洒在画上,他的目光落在苏糖调色时留下的淡淡指印上,嘴角不自觉地扬起,那笑容温柔而甜蜜。
突然,他想起什么,从书匣里取出那枚银杏叶书签,轻轻放在画旁。书签上的"自由"二字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是他心中不灭的希望。窗外,夜风吹过,紫藤花的香气飘进书房,弥漫在整个房间。
宋青沼望着书签上的"自由"二字,心中思绪万千。他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一行小字:"愿逐月华流照君",字迹虽工整,却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温柔。那字迹,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感流露,是他对苏糖默默的情愫,也是他对自由未来的憧憬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