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上佳婿8

北疆战场的硝烟尚未完全消散，皇城已被另一场风暴笼罩。宋青沼身着染血未褪的铠甲跪在阶下，金属护腕在青砖上撞出冷响。皇帝端坐在龙椅上，手中弹劾奏章的宣纸沙沙作响，字句如冰锥般砸落："宋青沼，有人弹劾你通敌叛国，私吞军饷，可有此事？"

殿内骤然陷入死寂，苏糖混在女眷席中，攥着帕子的手指关节泛白。她看着宋青沼挺直如青松的脊背，发间银杏叶书签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三日前那个在战场上挥枪杀敌的身影，此刻却要面对莫须有的罪名。

"陛下明察！"宋青沼重重叩首，额角在青砖上磕出闷响，声音里还带着战场上未散的硝烟，"末将愿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此事！"他余光瞥见李婉清倚在父亲身侧，鹅黄裙裾下露出半截卷轴——正是密道里威胁过他的"证据"，此刻正随着她得意的轻笑轻轻晃动。

退朝后的侯府乱作一团。苏糖趁着夜色混进丫鬟队伍，穿过飘着雪粒的回廊。书房门缝里漏出的烛光将宋青沼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推门时正看见他将一封密信狠狠摔在檀木桌上。信纸展开的瞬间，"若想保宋氏满门，即刻休妻，娶李婉清为正室"的字迹刺得人眼眶生疼，落款处父亲宋振国的私印鲜红如血。

"青沼......"她的声音不自觉放柔。宋青沼猛地转身，玄色长袍带起的风掀翻了案头的兵书，露出下面叠着的母亲画像。他眼底布满血丝，却强撑着扯出一抹笑："你不该来。这次的事，我......"

"一起面对。"苏糖快步上前，冰凉的手覆上他同样发冷的手背。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旧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印记，"还记得密道里我说过的话吗？我要和你一起撞开所有枷锁。"她从怀中掏出皱巴巴的纸页，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战时粮草出入明细，"我在军医处整理物资时发现，每次军饷短缺，都与李丞相商队的行踪吻合。"

宋青沼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拉开书桌暗格，《北疆战纪》的封皮歪斜地躺在里面，而夹在书页间母亲留下的银簪不翼而飞。"不好！"他抓住苏糖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皱眉，"他们要拿母亲当年的事做文章，污蔑她通敌叛国！"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幼时母亲总在深夜抱着他唱北疆民谣，说那里的天空比侯府的四角更辽阔。可某夜火把照亮侯府回廊，族老们用"牝鸡司晨"的罪名带走了她，从此再未归来。如今想来，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银杏叶书签，或许早就是求救的信号。

深夜的寒风卷着雪粒拍在脸上，两人翻墙逃出侯府。苏糖带着宋青沼来到城郊一间破旧茅屋，这是她用绣活换钱偷偷租下的落脚处。烛火摇曳中，宋青沼展开她收集的证据，突然愣住——泛黄的羊皮契约上，李丞相的印章鲜红如血，交易内容赫然写着"军事情报换西域珍宝"，落款日期正是母亲去世的那一天。

"原来他们才是真正的叛国者！"苏糖气得浑身发抖。宋青沼却陷入沉默，指尖反复摩挲着契约边缘。二十年前的雨夜、母亲被拖走时绝望的眼神、父亲将他关入祠堂时说的"莫要追查"，此刻终于连成完整的线。他突然将苏糖拽入怀中，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我终于明白，父亲当年为什么要把母亲的死说成家族耻辱......他们为了掩盖叛国的真相，不惜让她背锅。"

屋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宋青沼瞬间吹灭蜡烛，软剑出鞘的清鸣在黑暗中响起。苏糖摸到藏在袖中的烟雾弹，想起竹林遇袭的那夜。门被粗暴撞开的瞬间，她将烟雾弹掷出，刺鼻的浓烟中传来黑衣人咳嗽咒骂声："那丫头一定藏了证据，给我仔细搜！"

"这边！"苏糖抓住宋青沼的手腕。两人在狭窄的巷弄里狂奔，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宋青沼突然将她抵在斑驳的砖墙上，身体为她挡住可能袭来的箭矢："待会儿我引开他们，你去......"

"闭嘴！"苏糖踮脚吻住他，带着决绝与滚烫的泪意。分开时，她把贴身收藏的狼首玉佩塞进他掌心，玉佩还带着体温，"我说过，我们一起。"追兵的呼喝声近在咫尺，宋青沼看着她通红的眼眶，突然笑了——那笑容驱散了眼底二十年的阴霾，仿佛终于挣断了束缚已久的锁链。

当他们在城门口被拦住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李丞相带着官兵将两人团团围住，看到宋青沼手中的契约，脸上血色尽失："大胆狂徒，竟敢伪造文书！"

"是吗？"宋青沼冷笑，扯开衣领露出心口狰狞的旧伤，那是北疆之战时为救士兵留下的疤痕，"那李大人如何解释，这印章与您书房里的一模一样？又如何解释，西戎为何总能提前知晓我军部署？"他的声音突然哽咽，"还有我母亲......她到底犯了什么罪，要替你们这些蛀虫背负叛国的骂名？"

僵持间，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宋振国带着一队亲兵疾驰而来，苍老的面容在晨光中显出疲惫与愧色。他看向儿子手中的契约，又望向苏糖攥着证据的手，最终目光落在宋青沼胸前的旧伤上，声音沙哑如破锣："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母亲。"

众人哗然。宋振国从怀中掏出一本布满水渍的日记，封皮上"北疆手记"四个字早已褪色："这是我暗中保存的。当年我发现李丞相通敌，你母亲为了保护证据......"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鲜血，"我为了保住青沼，只能对外宣称她触犯家规。这些年，我每天都在后悔......"

真相大白时，朝阳正好。宋青沼牵着苏糖的手走向皇宫，雪地上两串脚印并排延伸。他转头看向身旁的人，苏糖睫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眼中却盛着比朝阳更明亮的光。"等这件事结束，"他握紧她的手，"我带你去北疆，看母亲说过的自由天空。"

苏糖回握他的手，想起初见时那个戴着完美面具的贵公子，如今终于挣脱枷锁。前方等待他们的或许还有无数风暴，但只要彼此并肩，再深的寒冬也终将迎来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