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糖蹲在酒窖第三排木架前,指尖叩了叩最新一坛桂花酒的陶土坛身。坛内气泡正隔着荷叶封口发出"咕嘟咕嘟"的轻响,像极了百里东君那日敲着酒葫芦哼曲的节奏。她膝盖抵着冰冷的青砖,鼻尖萦绕着陈年老酒的醇厚香气,忽然想起少年歪倚在酒肆门口的模样——白衣胜雪,桃花眼微眯,指尖转着酒坛问"这桃花醉可比不上青州城的"。
"第七日了。"她对着坛口自言自语,发间半蔫的桃花随着摇头轻轻颤动。自从那日护城河堤一别,这个总在她酿酒时突然出现的身影已整整三日未现。坛中桂花蜜是他前日刚从城西蜂蜜坊捎来的,木架上还挂着他随手留下的酒葫芦,此刻却空荡荡地晃着,像极了她此刻莫名空落的胸口。
"想我了?"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苏糖猛地抬头,木簪险些撞上木架横梁。百里东君斜倚在酒窖门口,月光从他身后的木格窗斜切进来,将他白衣裁成明暗两半。他左手晃着新换的酒葫芦,右手拎着油纸包,眉间朱砂痣在暗影中跳成一点红:"小娘子,新酒酿好了么?"
"你怎么......"苏糖慌忙起身,膝盖却因久蹲发麻,踉跄着撞向身后木架。眼看整排酒坛要倾塌,腰间突然缠上一道有力的手臂,带着松木清香的怀抱将她稳稳捞进怀里。百里东君的酒葫芦在两人之间晃出"哗啦啦"的响声:"这点小障碍,还难不倒我。"
鼻尖蹭过他胸前衣襟,苏糖闻到混着桃花香的酒气。她手忙脚乱地推拒,后退时手肘撞上木架发出"吱呀"响:"谁、谁想你了!只是答应了教你酿酒......"话未说完,就被百里东君突然凑近的脸堵了回去。少年挑眉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哦?那师父今日要教我什么?"
"先尝尝这个!"苏糖转身从木架底层抱出一坛青梅酒,泥封揭开的瞬间,酸甜果香混着酒香扑面而来。百里东君凑过来时,垂落的墨发扫过她脸颊,痒得她偏头避开。他却趁机握住酒坛,指尖擦过她手背:"青梅配酒,倒是新鲜。"
酒液在粗陶碗里晃出涟漪,百里东君仰头饮尽,喉结滚动时,几滴酒液顺着下颌滑进衣领。苏糖慌忙别开眼,却听见他忽然轻笑:"不过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话音未落,腰间一紧,整个人被他带向酒坛方向。
"你闻,"百里东君的声音混着呼吸落在耳畔,"这酒香里少了烟火气。"他松开手,从袖中抖开油纸包,露出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尝尝?南淮城西街的老字号,猪肉大葱馅。"
苏糖愣住了。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少年的脸,她忽然想起原著里他单枪匹马闯魔教总坛的描写,却从未想过这样的人物会带着肉包子来酒窖。百里东君已大大方方坐在木凳上,拍了拍身边空位:"愣着干嘛?再不吃,包子可要凉了。"
陶碗相碰发出清脆声响,苏糖咬下第一口时,鲜嫩的肉汁烫得她舌尖发麻。百里东君见状笑出声,伸手替她拂开垂落的发丝:"慢点吃,没人和你抢。"他的指尖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擦过她鬓角时却格外轻柔。
"原来大侠也爱吃包子?"苏糖鼓着腮帮子,声音含糊。
"大侠也是人。"百里东君灌了口青梅酒,指尖敲了敲酒碗,"再说了,南淮城的包子铺老板,可是我去年救过的难民。"他语气随意,仿佛救人只是路过时顺手摘下的桃花。
苏糖望着他被月光照亮的眉骨,忽然想起书中结局——这个曾纵马江湖的少年,最终在雪月城的梅树下醉卧,剑鞘上落满花瓣。此刻他眼中还盛着未褪的少年意气,却在提到"烟火气"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以后想喝酒了,随时来。"苏糖将空碗推向他,"不过......你能不能教我些防身的本事?"她想起那日刘员外的棍棒,指尖不自觉攥紧裙角,"总不能每次都靠你救我。"
百里东君挑眉,突然站起身。白衣在狭窄的酒窖里划出半道弧光,他屈指一弹,一道淡青色剑气破空而出,精准削落三丈外酒坛的泥封。坛中酒液晃了晃,竟一滴未洒。
"好厉害!"苏糖惊呼,"这是什么招式?"
"无招胜有招。"百里东君晃了晃酒葫芦,走到她身侧,"武功的最高境界,是随心而动。"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感觉到了么?心跳的节奏,就是最好的剑诀。"
苏糖的指尖触到他胸前温热的肌肤,大脑瞬间空白。百里东君的心跳沉稳有力,透过单薄的里衣传来,与她慌乱的心跳撞在一起。"我......我没感觉到......"她想抽回手,却被他轻轻翻转手腕,指尖按上他掌心血脉。
"静下心来。"百里东君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哄人的意味,"就像酿酒时等发酵,急不得。"他的拇指摩挲着她腕间脉搏,忽然将她的手按在腰间软剑上,"握剑时要像握酒坛,稳而不僵。"
酒窖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苏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看见百里东君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轻轻颤动。他的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呼吸间带着青梅酒的酸甜:"看好了,这招叫'醉里挑灯'。"
软剑出鞘的清响中,百里东君带着她旋身挥剑。木架上的酒坛在剑气中轻轻震颤,她的后背贴上他的胸膛,感受到少年腰间肌肉的起伏。剑尖挑起一片飘落的桃花,稳稳落在她发间。
"学会了么?"他的声音擦过她耳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苏糖抬头,正撞上他垂眸的目光。四目相对的刹那,酒窖外的夜风突然卷进一片桃花,落在两人相触的指尖。
"大概......"苏糖刚开口,就被远处传来的更夫梆子声打断。百里东君猛地后退半步,软剑入鞘的声音格外清晰。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酒葫芦,指尖摩挲着葫芦口:"明日卯时,西街巷口。"
"做什么?"苏糖望着他突然回避的眼神,心口泛起异样的涟漪。
百里东君抬头时,又恢复了惯有的玩世不恭:"教你练剑啊,小师父。"他晃了晃酒坛,"不过得带上两坛新酿的青梅酒,当作学费。"
酒窖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格外温柔。苏糖望着他离去的白衣背影,指尖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她摸出发间的桃花,忽然想起他方才眼中闪过的神色——那不是江湖侠客的肆意,而是少年人藏得极深的,小心翼翼的温柔。
"知道了,百里东君。"她对着空荡的酒窖轻声说,指尖抚过酒坛上他随手画的桃花标记,"明日,我带你去看新酿的月光酒。"
夜风卷着酒香掠过木格窗,酒坛里的气泡声忽然变得格外清晰。苏糖抱起两坛青梅酒,发现百里东君留下的油纸包还静静躺在木凳上。她指尖捏起一块碎屑,忽然轻笑出声——原来大侠的江湖,从来不是只有刀光剑影,还有这带着烟火气的,藏在酒窖里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