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淮城的夜像一坛陈年墨酒,浓稠得化不开。苏糖攥着木剑拐过第七个巷口时,掌心的冷汗已将剑柄的红绳浸得发潮。她路过城隍庙前的枯井,忽然听见井中传来细碎的酒香——是百里东君常喝的青州桃花酿。
"百里东君?"她压低声音,木剑在掌心转了个圈。井中传来一声轻笑,少年白衣胜雪,如一片桃花般从井底跃出,却在落地时踉跄半步,右肩的血迹在月光下泛着暗红。
"小娘子眼神不错。"百里东君晃了晃酒葫芦,酒液顺着裂缝滴在青石板上,"可惜酒漏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苏糖扑过去,看见他肩头的伤口狰狞外翻,显然是被钝器所伤,细麻布下渗出的血迹已经凝固成暗紫色,"是不是刘员外的人?我早该想到他会找帮手......"
"嘘——"百里东君伸手按住她的嘴,指尖带着淡淡的酒气,混着一丝血腥。他凑近时,苏糖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想起白日里他袖口的旧疤,喉头不由得发紧。
"不是他。"百里东君松开手,仰头灌了口酒,喉结滚动间,血珠顺着下颌滴在白衣上,晕开细小的花,"是青州城「醉仙居」的人,来讨去年那坛「醉生梦死」的债。"
苏糖这才注意到他腰间的羊脂玉酒壶玉佩,边缘刻着的云纹此刻沾着血渍。原著中提到过,这是雪月城核心弟子的信物,持有者可调动分舵资源,却也意味着树大招风。
"先别说这些!"苏糖解开外衫,撕下布条为他包扎。指尖触到他发烫的皮肤时,忽然想起三日前茅屋练剑,他手把手教她握剑的温度。那时他的掌心有薄茧,此刻却因失血而泛着不正常的热。
"疼就喊出来。"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头专注地打结,却在听见他闷哼时,指尖不自觉地放轻,"活该!谁让你总是惹麻烦......"
"疼倒是不疼,"百里东君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不过小娘子皱眉头的样子,比伤口还让人难受。"他指尖擦过她眉心,那里还沾着方才奔跑时落下的桃花瓣。
巷口突然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苏糖浑身紧绷,百里东君却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指尖在她腰间画出剑诀的轨迹——这是他们昨日新创的暗号,意为"随我而动"。
三个人影闯入月光中,为首者提着九环刀,刀身映出百里东君泛白的脸色:"雪月城的小狗,拿命来!你杀了我们楼主,这笔账该清了!"
"躲到我身后。"百里东君起身时,白衣下摆扫过苏糖的鞋面。他随手折下一根枯枝,在掌心转了个圈,枯枝瞬间被剑气包裹,泛出淡青色微光,"看好了,真正的剑势——"
枯枝破空声惊起檐下夜枭,苏糖握着木剑的手微微发抖,却见百里东君的身影如游龙戏凤,枯枝在他手中化作凌厉的剑刃。他刻意将敌人引向苏糖方向,目光却始终盯着她握剑的姿势。
"出剑!"他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苏糖深吸一口气,想起昨夜在剑鞘上画的桃花,想起他说的"以酒意入剑"。木剑劈出的瞬间,竟真的带起一道破空声,吓得那人本能地举刀格挡。
"不错!"百里东君大笑,枯枝点地借力旋身,脚尖踢起地上的酒葫芦,正好砸中第三人面门,"小娘子可算出师了!"
酒葫芦在月光下划出弧线,苏糖接住时闻到熟悉的梅子香。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也是这样用酒葫芦化解危机,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安定。
当最后一个敌人落荒而逃,百里东君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地。苏糖慌忙扶住他,触到他腰间一片湿腻——那里不知何时又添了道伤口。
"骗子!"她眼眶发红,解下腰间荷包压在伤口上,"不是说这点小伤算什么?"
"疼是疼的,"百里东君却笑着扯下她发间的银桃花,别在自己衣襟上,"但看见小娘子为我着急,倒觉得伤口没那么疼了。"他说话时喷出的热气拂过她耳尖,让她想起酒窖里那次几乎失控的对视。
回程的路上,百里东君忽然停在城西当铺前,扯下腰间玉佩当掉换了两串糖葫芦。"青州城的糖葫芦要插在稻草垛上卖,"他递来一串,糖衣在月光下晶亮,"南淮城的却总爱用红纸包着,像小娘子的脸。"
苏糖咬下山楂时,酸甜在舌尖炸开。她看着他肩带被血浸透的白衣,想起他方才战斗时的身影,忽然开口:"其实我......很怕你出事。"
百里东君的动作顿了顿,糖葫芦在指尖晃出虚影。他转头看她,眉间朱砂痣被路灯映得发红,像团烧不熄的火:"怕我死了没人教你练剑?"
"不是!"苏糖急得跺脚,却在看见他眼底笑意时,忽然泄了气,"我......我只是觉得,你不该死在这种小巷子里。"
"哦?"百里东君挑眉,"那小娘子觉得,我该怎么死?"
"你不会死。"苏糖直视他的眼睛,"你会成为江湖上最有名的剑客,喝最烈的酒,走最远的路......"她想起原著里的结局,声音渐低,"而我会在南淮城,酿最好的酒等你。"
巷口的风卷起满地桃花,百里东君突然伸手将她拽进怀里。糖葫芦掉在地上,糖衣摔得粉碎,他的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闷得像浸了酒的梅子:"记住你说的话,苏糖。等我喝完这江湖的酒,就来喝你的桃花酿。"
苏糖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正经唤她的名字。怀中的少年体温灼热,心跳声震得她耳膜发疼,却比任何美酒都让她醺然。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胸腔溢出,轻得像片桃花:"好,我等你。"
路过酒肆时,百里东君忽然停住脚步,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塞给她:"差点忘了——"转身时,银桃花发饰从他衣襟滑出,落在她脚边。
回到酒窖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苏糖摸着心口的位置,那里似乎还留着他的温度。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块碎成两半的糖桂花,旁边还有张字条:"以糖代酒,甜过青州。"
她轻轻笑了,将字条夹进酿酒笔记里。木剑挂在墙上,剑鞘上的桂花酒渍已经干透,却留下了淡淡的花香。远处传来更夫打更声,惊起檐下春燕,她忽然想起他说的"眼底有团火"——原来这团火,早已在彼此眼中,烧成了连枝共冢的模样。
晨光中,苏糖摸出藏在衣襟里的银桃花,指尖抚过他方才别过的位置。酒坛里的气泡咕嘟作响,像极了少年人藏在玩笑后的心跳。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这个春夜悄然改变——就像坛中发酵的美酒,在时光的酝酿中,终将酿成最动人的滋味。而她与百里东君的故事,才刚刚写到"等待"这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