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

大乔回到自己的院落，刚踏入内室，贴身嬷嬷便急急掩上门。

“女君可算回来了！”嬷嬷一边沏茶，一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愤愤不平，“老奴方才在廊下听得真真切切——老夫人说什么‘楚玉穿红，女君穿青’。这不就是明摆着将您比作那衬托的绿叶吗？”她顿了顿，手中动作微顿，似有千般不甘，“这般话，也亏她说得出口！”

大乔嬷嬷还请谨慎言语，这些话若是被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听了去，怕是要说我们故意歪曲老夫人的意思了。

她将库房钥匙轻轻搁在妆台上，铜镜映出她平静的面容。

窗外传来侍女们嬉笑的声音，隐约能听见"少夫人"、"寿宴"等字眼。

嬷嬷心有不甘地扭绞着帕子，眉头紧蹙：“可那翡翠镯子可是老夫人戴了几十年的心爱之物啊，就这么轻易给了出去……这哪里是送个镯子这么简单？分明是把那郑姝当成魏家的当家主母了啊！”她的声音虽压得低沉，却掩不住话里透出的酸意与不满。

大乔突然拿起梳篦，在嬷嬷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下。

大乔老夫人若真存了轻慢之心，就不会让我协助楚玉操办寿宴。

大乔这是老夫人对我的信任与历练，嬷嬷您多虑了。

嬷嬷愣了愣，手中的帕子微微松开，眼神中闪过一丝迟疑，但很快又不甘地嘟囔道：“可那楚玉不过是君侯娶的妾侍，您才是魏府的女君啊。”

她的声音虽低，却字字如针，刺在寂静的室内。

大乔指尖一顿，铜镜中映出她微微蹙起的眉。她放下梳篦，轻声道

大乔楚玉妹妹是君侯明媒正娶的平妻，这话若传出去，倒显得我们乔家不懂规矩了。

嬷嬷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懊悔，却仍是满脸的不甘心。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侍女清脆的通报声：“女君，夫人派人来问，您何时得空一同去库房挑选衣料？”

大乔眸光微转，唇角扬起一抹浅笑。

大乔这就去。

她起身整了整衣襟，忽然瞥见妆台上那枚库房钥匙，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金属表面。

嬷嬷见状，急忙上前低声道：“女君，这钥匙...”

大乔将钥匙收入袖中，转身时裙裾轻旋，带起一阵淡淡的檀香。

大乔嬷嬷且记住，往后这种伤和气的话，莫要再说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走出院门时，阳光正好。楚玉已在廊下等候，见她来了，笑盈盈地迎上前。

郑楚玉姐姐我刚让人备了些茶点给你送来，挑布料的事不着急的。

大乔见她眉眼含笑，语气温软，心中微动，也柔声应道。

大乔妹妹有心了。

大乔话音未落，忽见楚玉身后的侍女捧着个剔红食盒，盒盖未掩，露出几样精致的茶点——正是她素日最爱的桂花糖蒸栗粉糕。

郑楚玉我让厨房照着磐邑的方子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姐姐口味。

嬷嬷接过食盒，大乔便顺手从里面取出一块粉糕，当着楚玉的面细细品尝。味道虽不及家中自制的那般香软，但楚玉的心意却已是难得珍贵。

大乔细细品味着糕点的滋味，唇角微微上扬，眼中泛起温柔的光。

大乔这糕点的味道...（她略作停顿）让我想起了家乡的滋味。

她轻轻握住楚玉的手，指尖在对方掌心轻轻一按。

大乔磐邑的桂花要晚些时候才开，妹妹用的可是去年的陈桂？

楚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

郑楚玉姐姐果然懂行，这是去年老夫人赏的贡品桂花，我一直收在琉璃罐里存着。

大乔闻言轻轻颔首，眼中笑意温婉。她将剩余的半块糕点放回食盒，用帕子拭了拭指尖。

大乔等今年家里人从磐邑带了新的桂花蜜，我给妹妹送些来。

大乔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去库房了。

两人并肩而行，穿过回廊时楚玉轻轻握住大乔的手腕，指尖在她袖口绣着的纹样上轻轻一拂。

郑楚玉姐姐这绣工真是精巧，我前日还想着向姐姐讨教一二呢。

大乔微微一怔，随即笑道

大乔妹妹若是喜欢，改日我教你便是。

楚玉笑意更深，指尖却不着痕迹地滑过她的袖口，似是无意间触到了那枚钥匙的轮廓。

郑楚玉对了，姐姐可曾去过库房？

郑楚玉我虽在府中长大，但老夫人素来严谨，库房重地，我倒是从未踏足过。

大乔眸光微闪，指尖在袖中轻轻拢住钥匙，温声道

大乔我也是头一回……不过老夫人既将钥匙交予我们，想必是信任我们的。

楚玉点头，眸光清亮

郑楚玉那待会儿姐姐可要替我掌掌眼，我年纪轻，见识浅，怕挑不好料子。

她语气谦逊，却让大乔心中莫名一紧。

正说着，两人已行至库房门前。

守门的婆子见她们来了，连忙行礼，目光却在大乔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楚玉恍若未觉，笑吟吟地吩咐道

郑楚玉老夫人让我们来取些衣料，你们先下去吧，我们自己挑便是。

婆子们应声退下，却仍有人偷偷回头瞥了一眼。

库房门一开，尘封的幽香扑面而来。

楚玉率先踏入，指尖拂过一排排樟木箱笼，忽然在一只紫檀匣子前停下。

郑楚玉姐姐，你瞧这个——

掀开匣盖，里头赫然是一匹茜红色云锦，光华流转，灿若朝霞。

大乔缓步走近，目光却落在旁边一匹青碧色锦缎上，正是老夫人所说的那匹。

大乔这青色……倒也别致。

楚玉闻言，侧首看她，忽然将那匹茜红云锦往她手中一塞。

郑楚玉姐姐肤色白皙，穿红更显气色，这匹给你。

大乔一怔，尚未开口，楚玉已自顾自地抱起那匹青缎，笑吟吟道

郑楚玉我年纪小，压不住红色，这青色正适合我。

她语气轻快，却让大乔指尖微微发凉。

库房外，隐约传来脚步声，似有人在不远处驻足。

大乔垂眸，缓缓将茜红云锦放回匣中，轻声道

大乔老夫人既已安排妥当，我们……还是按她的意思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