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伙计们点起了风灯,昏黄的光晕下,五爷依旧站在原地,身形挺拔如松。
风灯的光将他半边脸照亮,另外半边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黑子和其他伙计看到我拎着的包裹,闻到那浓烈的腥臭,都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半步,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难以置信。
我走到五爷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身上散发着浓重的腐臭和血腥味。
但我尽力挺直了背脊,将那个包裹往前递了递。
吴忧五爷……东西我带出来了。
五爷的目光,先是落在我那张糊满黑红污血、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脸上。
然后缓缓下移,落在我颤抖却紧握着包裹的手上。
他看了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时间凝固了。
突然,他动了。
不是走向包裹,而是朝我走来。
他走到我面前,抬起手却没有去接那个包裹。
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落在了我的头顶。
就像七年前,在那个肮脏的巷子里,他第一次揉我的头一样。
但这一次,动作却截然不同。
不再是粗鲁地揉搓,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近乎安抚的力度,在我沾满污血和汗水的发顶揉了揉。
吴老狗还行,没给我丢脸。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某种极力压抑的情绪。
吴老狗黑子……东西处理干净,车留下你们先回。
五爷收回手,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
黑子立刻应声,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滴血的包裹,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带着其他伙计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五爷没再看我,转身走向停在旁边的马车。
吴老狗上来。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叫我。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又骤然松开。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马车车厢。
车厢里空间不大,我沾满污血的身体一进来,那股浓烈的腐臭味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我下意识地蜷缩在角落里,尽量离他远一点。
他坐在我对面,闭着眼,似乎不受影响。
我差点儿忘了,他嗅觉失灵已经闻不到血腥味了。
马车启动,颠簸着驶向城内。
车厢里一片死寂,只有车轮碾压路面的声音和我极力压抑的喘息。
身上的伤口开始火辣辣地疼,被那怪物利爪划破的手臂和肩膀,传来一阵阵灼热和刺痛。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
并非通往大宅的方向,而是长沙坡子街西口,那座门楣上悬挂着一块褪了色朱漆匾额的戏楼,匾上依稀可辨“春满堂”三个字。
我几乎是跌撞着下的马车,脚下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五爷没等我站稳,长臂一伸,直接扣住了我左边还算完好的胳膊。
那力道极大,硬生生把我从跪倒的边缘拽了回来,半靠在他身上。
他身上那股混合着皂香、尘土和淡淡狗舍气息的味道瞬间将我包裹,取代了夜风的微凉。
吴老狗能站稳吗?
他扣着我胳膊的手没有立刻松开,直到确认我能勉强借力。
他这才松开扶我的手,上前叩响了春满堂紧闭的大门。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那张睡眼惺忪又警惕的年轻脸孔。
待看清是五爷,学徒立刻躬身:“五爷!您……”
吴老狗找二爷。
五爷打断他,侧身让开,露出了身后靠墙勉强站立的我。
学徒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糊满黑红污血的脸、散发着恶臭的衣衫、以及明显不对劲耷拉着的胳膊,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二爷……二爷在后园。”学徒声音发颤,赶紧侧身让开通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