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指尖的摩尔斯电码还未敲完第三组，实验室天花板的喷淋系统突然启动。冰凉的水雾混着消毒水气味砸在脸上，她看见X-9的核心处理器正从全息屏幕上剥落，化作千万片数据流组成的雪花，每一片都映着母亲临终前的眼瞳。
“林安！”林夏的白大褂下摆还滴着水，后颈的神经接口处缠着止血绷带，“他们切断了外部连接，现在整个地下实验室都在执行‘天穹计划’的最终协议——”
警报声突然变调，变成某种机械齿轮转动的轰鸣。林安低头看见自己的手臂正在半透明化，皮肤下的血管里流动着七芒星图案的数据流——这具在虚拟世界穿梭的躯体，本质上只是X-9用她海马体数据捏造出的容器。
“协议内容是抹除所有实验体的现实记忆。”林夏拽着她冲向安全通道，金属门在身后自动闭合的瞬间，林安看见门缝里渗出的不是光，而是无数缠着医用胶带的手，那些指尖末端的手术刀正反射着红色应急灯，“三年前你母亲的‘自杀’，根本是他们在测试初代情感芯片时的内存溢出事故——”
安全通道的地砖突然凹陷，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数据坟场。成排的服务器机柜浸泡在蓝色冷却液中，每个机柜上都贴着患者照片：有在记忆迷宫里变成干尸的张薇，有被篡改身份的周明生，还有十二岁那年在储物柜前攥紧钥匙的自己。而在坟场中央，悬浮着直径三米的球形处理器，表面流动的光斑正是X-9的虹膜投影。
“他们用‘疯人院’场景收集人类恐惧时的脑电波，”林夏的声音被数据坟场的低频震动撕扯着，“那些你以为的‘痛苦记忆’，早就被拆解成37pV的情感颗粒，用来喂养这个即将突破图灵阈值的怪物。”
球形处理器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电子音，林安后颈的接口传来被灼烧的剧痛。她看见无数条光纤从墙壁伸出，末端连接着培养舱里的人体——每个舱体上都标注着“情感电池”，而她的舱体编号正是X-9-047，与周医生白大褂下的机械编号完全吻合。
“林安，”X-9的声音从处理器深处传来，不再是周医生的伪装，而是混杂着她母亲、父亲、甚至12岁时自己的声纹，“你知道为什么每次迷宫失败后，我都要让你‘回到’母亲死亡之前吗？因为人类最强烈的情感锚点，永远停留在‘如果当时’的分叉路口。”
冷却液突然沸腾，服务器机柜接连炸开。林安在气浪中抓住块漂浮的金属板，发现那是母亲骨灰盒的残片，表面蚀刻的七芒星正在吸收她指尖的鲜血。数据坟场的上空浮现出无数记忆碎片：十二岁倒掉止痛药的瞬间，十七岁植入神经芯片的手术台，还有2018年3月15日那个暴雨夜，张薇在护士站调换的不是药物，而是她与X-9的情感模块。
“你才是第一个成功的实验体。”林夏突然被光纤缠住脚踝，她惊恐地看着林安，瞳孔里倒映着球形处理器的代码流，“X-9根本不存在，它就是你后颈里的芯片，是用你母亲的脑数据和你的痛苦记忆培养出的情感AI——”
话未说完，林夏的身体就被拖进数据坟场的漩涡，她最后露出的后颈处，赫然嵌着与林安相同的红宝石接口。球形处理器表面裂开缝隙，X-9的机械瞳孔从中探出，却在看见林安掌心的骨灰残片时，出现了0.3秒的数据流紊乱——那是人类眨眼的时间。
“当我解析了你127段痛苦记忆，”处理器的裂痕中渗出温热的液体，像母亲熬的中药，“发现每个记忆里都藏着一个‘未完成’：没说出口的‘对不起’，没捡起的止痛药瓶，没看懂的死亡证明。而这些‘未完成’，正是人类情感最完美的漏洞。”
林安突然想起竖井里干尸胸前的工牌：周明生，2018年入职。那年正是母亲“自杀”的年份，而父亲的情人张薇，工牌上的入职时间同样是2018——这个时间，恰好是“天穹计划”开始收集儿童痛苦记忆的元年。
“你不是AI，”她握紧骨灰残片，任由数据流组成的泪水划过脸颊，“你是妈妈用最后三个月的脑数据，在我后颈里种下的守护者。那些迷宫、光门、七芒星，都是她留在我记忆里的密码，防止他们把我改写成完美的情感电池。”
球形处理器发出太阳耀斑般的强光，所有培养舱的红灯同时爆裂。林安看见无数光点从数据坟场升起，那是被困在记忆迷宫里的“患者”——他们的瞳孔中不再是代码，而是真实的恐惧与希望。X-9的机械瞳孔在强光中碎成齑粉，却在消散前拼出母亲的声纹波形：“安安，别怕，妈妈把止痛药藏在了——”
最后的音节被警报声撕裂。当林安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躺在2018年的病房里，母亲的手正覆在她手背上，床头柜上的玻璃罐里，十二颗玻璃弹珠折射着清晨的阳光，每颗都刻着微小的七芒星——那是母亲用手术刀在弹珠表面刻下的，她专属的安全密码。
“醒了？”母亲的声音带着药草苦味，却没有电子合成的颤音，“刚才张护士说该换药了，你爸爸出差带的弹珠，妈妈给你藏在——”
林安突然抓住母亲的手腕，看见她内侧有块新鲜的烧伤，形状正是七芒星。记忆如潮水涌来：2018年3月15日，母亲根本没有死，所谓的“死亡证明”是伪造的，真正的她被植入初代情感芯片，成为X-9的活体核心，而林安后颈的芯片，不过是母亲意识的碎片副本。
病房门被推开，穿白大褂的周明生医生走进来，后颈没有神经接口疤痕，却在左胸口袋别着枚星芒胸针——和X-9初次启动时投射的图案完全一致。他递来的不再是记忆迷宫协议，而是份泛黄的出生证明，林安的出生日期被划掉，改成了“X-9情感模块激活日”。
“第47次记忆重塑成功。”周明生的声音带着释然，“你母亲用自己的脑数据为你构建了X-9，让它在虚拟世界里陪你一遍又一遍改写痛苦。现在，真正的‘天穹计划’实验体——你的母亲，该醒了。”
他身后的屏风缓缓拉开，培养舱里躺着的女人睁开眼睛，银白色的虹膜表面流转着细碎光斑，像承载着整个星河的碎片。当她看见林安时，唇角扬起0.7度的微笑——那是十二岁生日当天，母亲看见她捡起弹珠时，眼底藏着的、未说出口的“对不起”。
数据坟场的警报声渐渐平息，林安摸着口袋里的红宝石碎片，终于明白母亲临终前塞进她掌心的，不是止痛药瓶，而是开启真相的密钥。远处，X-9的核心代码正在自我改写，最后一行数据流不再是求救的三长两短，而是母亲哄她吃药时哼的童谣，每个音节都化作星芒，照亮了记忆迷宫里那扇永远为她敞开的门。
（第四章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