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细针,扎进林小满的鼻腔。乳腺科诊室的窗帘半掩,阳光把沈知夏的影子切成两半,一半落在X光片上,一半浸在她发凉的手背上。
"左乳1.2cm,右乳0.8cm。"沈知夏的指尖叩击着胶片,指甲短得接近肉色,指腹的茧子在光下泛着淡金,"良性,但建议手术。"他突然抬头,睫毛在眼下投出鸦羽般的阴影,"你结节长在哪侧?"
小满的心跳漏了半拍。上周在写字楼大厅,这个男人抱着带血的病历本路过,此刻却像捏着手术刀般切开她的伪装:"左......左侧。"
"左乳对应情绪压抑,右乳对应职场压力。"沈知夏扯过转椅坐下,白大褂下摆扫过她的膝盖,"你两侧都有,是被原生家庭和职场双面碾压了吧?"他从抽屉里拿出病历本,钢笔尖在"家族病史"栏停顿,"你母亲......"
"她没有乳腺癌。"小满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她有的是,重男轻女的癌症。"
沈知夏的钢笔顿在纸上,墨迹洇开个小团。走廊传来婴儿的啼哭,他忽然起身打开窗户,梧桐树的影子在他侧脸摇晃:"三年前,我接诊过一个老太太,乳腺癌晚期,攥着张弃婴的出生证明不肯撒手。"他转身时,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红色绳结,和奶奶编的护腕是同一种纹路。
"接下来,我们将展示女性常见疤痕修复案例。"小满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扩散,直播间的镜头对准她挽起的袖口。台下三百双眼睛聚焦在她白大褂的第二颗纽扣上,那里贴着块医用胶带,边缘翘起的地方,露出淡红的结痂。
"有人说这是'人流疤',"她解开第一颗纽扣,胶带在灯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但其实......"白大褂滑落在地时,台下爆发出倒抽冷气的声音——左乳上方的结痂呈不规则圆形,周围有激光治疗后的色素沉着,分明是去除胎记的痕迹。
"是胎记。"小满指尖抚过结痂边缘,"被人说成'不检点'的胎记。"直播间弹幕瞬间爆炸,"荡妇羞辱""职场谣言"的关键词刷满屏幕。她转身面对投影,上面闪过一张张聊天记录截图,某匿名论坛里关于"林经理堕胎史"的帖子,IP地址正来自弟弟林阳的手机。
后排突然传来椅子翻倒的声响。周桂兰挤在人群里,指甲抠进掌心:"你、你别乱讲......"小满抓起桌上的激光治疗记录,纸页划过麦克风发出刺啦声:"2023年7月15日,我在这家医院做的胎记切除,当时我弟正用我的医保卡,在男科诊室看早泄。"
沈知夏站在幕布阴影里,白大褂口袋的红绳晃了晃。他抬手调整投影焦距,光线在他腕间的银色手链上折射——那是条医用止血钳造型的饰品,钳头夹着枚带血的羽毛。
凌晨三点的工作室亮如白昼。小满捏着那封匿名信,邮戳上的"西郊印刷厂"字样被水浸得发皱。信纸泛黄如旧报纸,"婴儿抱养协议"的标题下,甲方签名"林正国"的墨痕呈放射状晕染,分明是被泪水浸泡过的痕迹。
"1998年8月12日,"陈律师的声音从视频通话里传来,"这一天,市福利院记录了一名弃婴,身上裹着带血的蓝布,脐带未剪断。"他推了推眼镜,"而你弟弟的出生证明,登记日期是1998年8月13日,差了刚好一天。"
小满的指尖划过协议里的"营养费五千元整",笔迹和父亲墓碑上的"林正国"判若两人。窗外突然滚过闷雷,她想起奶奶临终前塞给她的红布包,里面除了出生证明,还有张泛黄的B超单——双孕囊影像,其中一个被用红笔圈住,标注着"发育迟缓"。
办公室的玻璃映出她惨白的脸,像具正在脱水的标本。走廊传来脚步声,沈知夏抱着文件夹进来,白大褂下隐约可见锁骨处的旧疤,形状像道未愈的脐带。他把一份DNA检测报告推过来,封面写着"亲缘关系鉴定",落款日期是2025年5月10日——正是母亲堵在写字楼的前三天。
"双胞胎,"他的声音轻得像手术刀划开皮肤,"单卵双胎,所以胎记的位置......"他顿住,指腹敲了敲报告里的"STR分型吻合率99.99%","你弟弟后颈的向日葵,和你锁骨的胎记,其实是同一个胚胎的分裂痕迹。"
惊雷劈开夜幕的瞬间,小满看见沈知夏眼中闪过的暗涌。他袖口的红绳终于露出全貌——那是用脐带血编制的平安结,和奶奶留给她的遗物一模一样。窗外暴雨倾盆,匿名信上的"林正国"三个字被雨水泡得模糊,渐渐显露出底下的另一个签名:周桂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