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整理云凉的书架时，一个生锈的饼干盒从顶层掉了下来，"啪"地一声落在地板上，盒盖弹开。路湘愁弯腰拾起，发现里面装着一束束干枯的柳枝，被精心编成各种形状——有手环，有小篮子，还有一只歪歪扭扭的、依稀能看出是兔子模样的工艺品。

他的指尖轻轻碰触那些发脆的枝条，仿佛被烫到般缩了一下。几年前的阳光突然穿透记忆的迷雾，照在那个老旧社区公园的柳树上。

那是小学二年级的春天。放学路上，云凉神秘兮兮地拉住路湘愁的袖子："湘愁，我发现一个好地方！"

她带着他穿过两条小巷，来到一个几乎荒废的小公园。公园设施陈旧，秋千的铁链生了锈，滑梯的油漆剥落，但角落里有三棵垂柳，嫩绿的新枝如瀑布般垂落，在春风中轻轻摇曳。

"你看！"云凉蹦跳着跑到柳树下，拽下一根枝条，灵巧地绕成一个环，"柳枝可以编很多东西哦！我朋友教我的。"

路湘愁学着她的样子，笨拙地尝试编织，但柳枝总是从他手中弹开。云凉笑得前仰后合，最后还是手把手教他编了一个简单的手环。

"你戴这个，我戴这个。"云凉把两个歪歪扭扭的柳环分别套在两人手腕上，"这样我们就是柳枝兄弟了！"

"兄弟？"路湘愁皱眉。

"呃...柳枝伙伴？"云凉歪着头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柳枝侠侣！电视里是这么说的！"

路湘愁的脸"唰"地红了，但云凉已经转身去折新的柳枝，马尾辫在脑后欢快地摆动，丝毫没注意到他的窘迫。

那天之后，废弃公园的柳树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每当春风吹绿柳枝，两人就会找各种借口溜去那里。云凉的手越来越巧，能编出小花篮、小动物，甚至有一次还编了一顶可以戴的"柳枝王冠"，非要路湘愁戴上，说他是"柳枝国王"。

"长大后，我们一起开一家柳枝工艺品店吧！"某天编完一只比之前都精致的小鸟后，云凉突然宣布，"我负责编，你负责卖，肯定能赚大钱！"

路湘愁正和一根顽固的柳枝较劲，闻言抬起头："真的吗？"

"当然！"云凉用力点头，"我们要做全世界最厉害的柳枝艺术家！然后买一个大房子，把院子里全种上柳树！"

"那...要种四棵。"路湘愁认真地说。

"为什么是四棵？"

"你一棵，我一棵，你爸妈一棵，我爸妈一棵。"

云凉笑得扑倒在草地上："湘愁你真是个笨蛋！柳树要很多很多棵才好看啊！至少要...十棵！不，一百棵！"

阳光透过柳枝的缝隙洒下来，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路湘愁看着云凉笑出的小虎牙，突然觉得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不错。

回忆渐渐淡去，路湘愁发现自己还坐在地板上，手中握着那些干枯的柳枝工艺品。他小心地拿起那个最精致的、形状像小鸟的编织物，翻过来发现底部用褪色的彩笔写着"云凉和湘愁的店"几个歪歪扭扭的小字。

窗外，春风吹动新绿的树叶，沙沙作响。路湘愁突然站起身，拿起外套和钥匙出了门。

他开车穿过城市，寻找着可能有柳树的地方。两个小时后，在城郊的一个湿地公园里，他找到了几棵垂柳。枝条刚刚抽芽，嫩绿的新叶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路湘愁站在树下，犹豫了片刻，终于伸手折下一根柳枝。枝条在他手中柔韧而富有生命力，就像多年前一样。他尝试着回忆云凉教他的编织方法，但手指早已忘记那些动作，编出来的形状丑陋不堪。

"不是这样的。"他自言自语，却又不肯放弃，一根接一根地尝试。

公园里的游人好奇地看着这个神情专注的年轻男人，他身边很快堆满了失败的柳枝作品。太阳西斜时，路湘愁的手掌被柳枝划出了几道红痕，但他终于编出了一个勉强能看出是手环的形状。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个粗糙的柳环套在左手腕上，和手表并排。表盘上的指针静静走着，柳环的嫩叶轻轻蹭着他的皮肤，有些痒，就像当年云凉恶作剧时用柳枝挠他脖子的感觉。

路湘愁打开手机，搜索"柳枝编织教程"。屏幕上立刻弹出无数条结果，他一条条点开保存，最后在购物车里加入了几本关于传统编织工艺的书籍。

回家的路上，他绕道去了手工材料店，买了一套编织工具。店员热情地介绍："先生是要学编织吗？最近很流行手工工艺品呢。"

"嗯。"路湘愁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想完成一个...朋友的梦想。"

当晚，云凉的房间里亮着灯。路湘愁坐在她的书桌前，面前摊开着新买的教程，手里拿着柳枝反复练习。桌上摆着那个生锈的饼干盒，盖子打开着，里面的柳枝工艺品在台灯下投下细长的影子。

窗外，一轮新月升起，清冷的月光洒在樱花树上。路湘愁揉了揉酸痛的手指，抬头看向窗外。恍惚间，他似乎看到小云凉站在月光下，戴着柳枝编的王冠，对他做鬼脸："湘愁笨蛋，要这样编才对啦！"

他眨了眨眼，幻象消失了，但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起一丝微笑。低头继续与手中的柳枝"搏斗"，这一次，他的动作流畅了许多。

柳枝在他指间缠绕、交错，渐渐有了形状。虽然离云凉当年的水平还差得远，但已经能看出是一个小小的、带着翅膀的心形。

路湘愁将它轻轻放在饼干盒旁边，轻声说："你看，我在学了。我们的店...总有一天会开起来的。"

夜风吹动窗帘，桌上的柳枝工艺品轻轻颤动，仿佛在回应他的话语。

愿你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