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雨声。

路湘愁站在窗前，看着雨水顺着玻璃滑落，突然想起初三那年秋天，也是这样的雨天，云凉浑身湿透地出现在他家门口。

"我能...在你家写作业吗？"她当时站在门廊下，水珠从发梢滴落，校服紧贴在身上，手里抱着的书包也在滴水。

路湘愁赶紧让她进门，递上干毛巾和自己的衣服："怎么淋成这样？没带伞吗？"

云凉摇摇头，接过衣服去了洗手间。等她换好出来，路湘愁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一道红痕，像是被什么勒过的痕迹。

"手怎么了？"他问。

云凉迅速把袖子拉下来："没什么，体育课不小心蹭的。"她转移话题，"你数学作业写完了吗？借我看看。"

那天之后，云凉越来越频繁地找各种理由不去宿舍。有时说宿舍太吵没法学习，有时说想借他家的参考书，有时干脆什么理由都不给，只是问"能去你家写作业吗？"。

路湘愁从未拒绝，但也从未深究。直到云凉葬礼后，她父亲提起这件事，真相才像一记重拳击中他的胸口。

"那段时间...小凉宿舍里有人欺负她。"云凉的父亲声音低沉，手里捏着已经冷掉的茶，"往她床上泼水，把她的课本藏起来..."

路湘愁的呼吸停滞了。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突然串联起来——她课本上莫名其妙的涂鸦，还有她坚持要把所有物品锁在柜子里的习惯。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路湘愁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云凉的父亲苦笑："那孩子从小就这脾气，什么事都自己扛着。我发现不对劲去学校问，才知道已经持续好几个月了。"他摇摇头，"老师也不作为，唉..."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路湘愁想起有一次云凉的数学笔记本突然"丢了"，她不得不用了整整一周课余时间重抄；想起她月考成绩莫名其妙下滑，被班主任叫去谈话后红着眼睛回来；想起她曾经说过"讨厌宿舍里的人"，但当他追问时，她又笑着说"没什么，就是合不来"。

最让他心痛的是，就在那段被霸凌的日子里，有次他感冒请假，云凉还特意翘了晚自习来他家，带着热腾腾的粥和自己整理的笔记。

"你脸色好差。"当时她还笑着戳他的额头，"快点好起来啊，没你在旁边，上课打瞌睡都没人帮我望风了。"

路湘愁站在窗前，雨水模糊了外面的世界。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为什么当时没看出来？为什么没多问一句？如果他再细心一点，如果再坚持一点...

手机突然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是云凉表妹发来的消息："湘愁哥，整理姐姐东西时发现了这个，觉得应该给你。"

下面是一张照片——一本破旧的数学笔记本，封面用胶带粘着，上面写着"路湘愁感冒笔记"。路湘愁突然想起，这就是当年云凉声称"丢了"的那本。

他放大照片，看到扉页上有几行被涂掉又依稀可辨的字迹："盛X是混蛋...但没关系，湘愁说勇敢就是害怕还继续前行..."

雨声渐大，敲打着窗玻璃，像极了那个秋天云凉站在他家门口时，从她发梢滴落的水声。路湘愁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闭上眼睛。

那时的云凉，被冷水浇湿床铺的云凉，被藏起课本的云凉，手腕被勒出红痕的云凉，却还惦记着给他送粥的云凉...她是以怎样的心情，笑着对他说"没什么"的呢？

路湘愁滑坐在地上，手机掉在一旁。雨水在窗上蜿蜒而下，像极了迟来多年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