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深夜，路湘愁躺在床上，窗外的城市灯火将夜空染成暗红色，看不见一颗星星。他翻了个身，突然想起老宅的那个阁楼——他和云凉的"秘密天文台"。

那是埋藏在记忆里的夏天。路湘愁家的阁楼又矮又热，只有一扇小小的天窗，但云凉第一次爬上去就宣布："这里是最棒的观星点！"

"哪里棒了？"路湘愁擦着额头的汗，"又闷又热，连电扇都没有。"

云凉已经麻利地摊开她带来的野餐垫："但这里能看到星星啊！你家周围没有高楼，比我家那边清楚多了。"她拍拍身边的空位，"快来，今晚我要数到一百颗！"

路湘愁无奈地爬过去，两人肩并肩躺在垫子上，透过那扇布满灰尘的天窗望向夜空。云凉不知从哪弄来一本破旧的星座图，煞有介事地对照着。

"那颗特别亮的是木星，旁边那三颗连在一起的是猎户座的腰带..."她的手指在玻璃上留下小小的指印，"你看那边，像不像一只大熊？"

路湘愁其实什么形状都看不出来，但他还是点点头。云凉身上有股淡淡的洗发水味道，混着阁楼的木头气息，莫名地让人安心。

"我们以后买架望远镜吧。"云凉突然说，"真正的，能看清土星环的那种。"

"很贵的。"路湘愁务实地说。

"那我们就一起存钱！"云凉翻身坐起，眼睛在昏暗的阁楼里闪闪发亮，"你每天省下零花钱，我也不买贴纸了，总有一天能买到的！"

路湘愁正想说什么，阁楼的门突然被推开，他妈妈端着两碗面上来："两位天文学家，补充点能量。"

云凉欢呼着接过碗筷，结果因为太烫差点打翻。路湘愁妈妈笑着摇头："小心点，没人跟你抢。"她放下托盘，又拿出一条薄毯，"晚上凉，别感冒了。"

门关上后，阁楼重新陷入昏暗。云凉小口吃着面，突然指着天花板："湘愁，我们把名字写在这里吧！这样以后就算搬家了，这个秘密基地也会留下我们的足迹。"

不等路湘愁回答，她已经掏出随身携带的圆珠笔，踩着垫子去够最低的那根房梁。路湘愁只好帮她稳住重心，看着她歪歪扭扭地刻下"云凉的观星台"，然后又把笔递给他。

路湘愁的字比云凉工整些，他在旁边写下自己的名字，又画了几颗星星做装饰。云凉不满意："太死板啦！星星要有尾巴的！"她抢过笔，在每颗星星后面都加上了长长的尾巴，说是"流星雨"。

那天晚上他们真的数到了一百颗星星，虽然很可能多数重了。回家的路上，云凉兴奋地计划着下周要带星座图和手电筒来，还要准备一本专门的"观星日记"。

回忆渐渐淡去，路湘愁发现自己正盯着卧室天花板，那里贴着一片夜光星星贴纸——是高中时云凉送的生日礼物，说"这样你失眠时也能数星星了"。

他突然起身，穿上拖鞋，轻手轻脚地上了阁楼。多年无人问津的楼梯发出吱呀声响，灰尘在月光下飞舞。那扇天窗还在，只是玻璃更脏了，几乎看不清外面。

路湘愁摸到当年他们刻字的地方，手指抚过那些凹凸的痕迹。"云凉的观星台"几个字依然清晰，后面的流星雨图案已经有些模糊。他的手指停在自己的签名上，突然发现下面还有一行极小的字，当年竟然没注意到：

"和湘愁一起看到老的时候。"

月光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照进来，在那行小字上投下微弱的光晕。路湘愁跪在阁楼的地板上，额头抵着刻有两人名字的房梁，肩膀无声地抖动。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就像某个许愿要和他一起"看到老"的女孩一样，灿烂而短暂。

云凉总是这样，开朗而明媚。

她拿的野餐垫说是野餐垫，但其实就是一条展开的薄围巾。

而且呀，她指的所有星星都说错了，她惯会骗人。她根本看不懂那个破烂的星空图，那个图啊，还是横着拿的，哈哈，她真是一个大笨蛋，一个惯会骗人的笨蛋。

她还说，还说要数完整片天空的星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