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眼眶的告白

教室后墙的挂钟指向三点十七分，午后的阳光斜斜穿过斑驳的梧桐叶，在课桌上投下晃动的碎影。我盯着物理卷子上密密麻麻的公式，铅笔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戳出小洞。第三节课间操时，钱皓阳塞给我的纸条还躺在校服口袋里，烫得像块烧红的炭 ——“放学别走，我在老地方等你，有事解释。”​

老地方指的是实验楼后的紫藤架。去年深秋，我也是在那里，攥着写满心事的信封，看着他接过信时指尖泛白的模样。第二天，那封信原封不动地躺在我课桌抽屉里，连封口的枫叶贴纸都没撕开。​

“清月，你真不去看篮球赛？听说钱皓阳又要上场了。” 同桌林小棠晃了晃我的胳膊，发梢沾着橘子味的香水，“昨天三班那个扎蝴蝶结的女生，当着全校的面给他送情书了，你不好奇他怎么回的？”​

我捏着橡皮擦的手骤然收紧，碎屑簌簌落在试卷上。昨天午休时，教学楼走廊挤满了围观的学生，我站在人群外围，看着钱皓阳站在梧桐树下，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穿水蓝色百褶裙的女生踮着脚将粉色信封塞进他怀里，而他垂眸沉默的侧脸，和三年前拒绝我时一模一样。​

放学铃声响起时，我故意磨蹭到教室只剩自己。收拾书包时，瞥见窗外篮球场上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钱皓阳标志性的白色 11 号球衣在人群中跳跃，他投篮时扬起的发梢被夕阳镀上金边。我转开视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 明明早就该习惯了。​

实验楼后的紫藤架下，钱皓阳倚着斑驳的白墙，手里捏着被揉皱的纸条。听见脚步声，他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通红，像是熬了整夜。浅蓝色校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印着卡通图案的白色 T 恤 —— 那是我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

“你终于来了。” 他向前半步又停下，喉结滚动两下，“昨天的事，你别误会。”​

风穿过紫藤架，枯叶簌簌落在他肩头。我盯着他帆布鞋上沾着的草屑，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有什么好误会的？三班的苏雨薇，钢琴十级，奥数一等奖，长得还漂亮。”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包带子，“你们很般配。”​

“不是这样的！” 钱皓阳突然提高音量，惊飞了树梢的麻雀。他摘下眼镜，用指腹狠狠揉了揉眼睛，再抬头时睫毛上凝着细碎水光，“她是学生会新来的干事，以为我帮她改策划案是...”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但我从始至终，只喜欢你啊。”​

这句话像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我想起上周暴雨天，他把伞全倾向我这边，自己半边肩膀被雨水浇透；想起月考时，他偷偷把写满解题思路的纸条塞进我抽屉；想起去年平安夜，他红着脸递来的苹果，包装纸上歪歪扭扭写着 “圣诞快乐”。​

“那你为什么不推开她？” 喉咙发紧，我后退半步撞上紫藤架，铁锈蹭在裙摆上，“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误会？”​

钱皓阳的手死死攥住书包带，指节泛白：“我怕太伤人。” 他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就像当年对你...”​

记忆突然翻涌。初三那年的深秋，我在紫藤架下等了他整整两小时。当他终于出现时，怀里抱着篮球，额角还沾着汗水。我把信封递给他时，他接信的手都是凉的。第二天，那封信安静地躺在我的课桌里，仿佛我那些滚烫的心事，从未存在过。​

“所以这次，你是想弥补吗？” 眼眶发烫，我别开脸，“还是说，只是不想再当坏人？”​

钱皓阳突然上前，双手撑在我两侧的紫藤架上。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带着薄荷糖的清凉：“不是的。” 他声音发颤，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急切，“赖清月，我每天故意绕路经过你的教室，只是想偷偷看你一眼；每次体育课都假装偶遇，是怕别人欺负你；就连上周你感冒，我翘了最喜欢的数学课，去药店给你买药...”​

暮色渐浓，紫藤花的香气混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将我密密裹住。记忆里那个总在篮球场边为他加油的女孩，和此刻眼前这个眼眶通红的少年渐渐重叠。​

“其实我早就不生气了。” 我听见自己说。指尖悬在他颤抖的手臂上方，最终轻轻落在他发烫的手背上，“昨天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更多是难过。”​

钱皓阳猛地抬头，睫毛上的水珠滴在我手腕处。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夜幕里突然绽放的烟火：“那你... 还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远处传来教学楼的晚读铃声，这个本该安静的傍晚，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我们交叠的呼吸声。我想起他悄悄放在我课桌里的早餐，想起雨天他默默撑在我头顶的伞，想起他在我考砸时，笨拙却真诚的安慰。​

“下次不许让别的女生误会了。” 我听见自己说，声音软得连自己都吓一跳。钱皓阳愣了半秒，突然笑出声，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他轻轻握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袖口传来：“不会了，这辈子都不会了。”​

暮色漫过紫藤架，月光爬上我们交握的指尖。钱皓阳的手掌很暖，指腹有常年打篮球留下的薄茧，却把我的手包得严严实实。教学楼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读书声，而我们站在这个被月光与花香笼罩的小小角落，终于把三年的时光，走成了同一条路。​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苏雨薇递的根本不是情书，而是学生会换届的邀请函。钱皓阳攥着那张被揉皱的纸，在紫藤架下等了我整整三个课间，生怕我不肯见他。而我藏在心底三年的心事，终于在这个温柔的傍晚，开出了花。​

我们开始在课间偷偷传纸条，在图书馆假装偶遇，在放学路上分享同一副耳机。钱皓阳会在我值日时默默留下帮忙打扫，会在我生理期时悄悄塞来温热的红糖水，会在每次考试后，把自己整理的错题本放在我的课桌上。​

篮球赛那天，我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站在观众席最前排。当钱皓阳投进决胜三分球时，他转身朝我挥手，阳光下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耀眼。人群中，苏雨薇冲我眨眨眼，小声说：“早就看出来他喜欢你啦！”​

钱皓阳悄悄牵住我的手，镜头定格的瞬间，我听见他说：“以后换我追你，好不好？” 风穿过紫藤花，落下细碎的花瓣，像极了我们年少时未说出口的情话。​

多年后，每当我看到紫藤花，就会想起那个红着眼眶向我告白的少年。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心动与遗憾，终于在重逢的那一刻，都化作了最美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