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笔灰簌簌落在摊开的数学试卷上,像被揉碎的月光。我盯着圆锥曲线那道大题,笔尖悬在草稿纸上迟迟落不下去。窗外的樱花正开得盛,粉白花瓣被风卷着掠过玻璃,在初夏的日光里翻飞出细碎的金芒。
“又卡在这儿了?” 钱皓阳的声音带着笑意,他的胳膊擦过我的小臂,卷起一阵带着薄荷香的风。我侧头时,正好看见他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鼻梁高挺得像座小山丘,校服领口露出半截银质项链,坠子是枚小小的六芒星。
这是我们第三次偷偷在空教室里补习。教导主任明令禁止异性同桌,但钱皓阳总说我解三角函数的思路像迷宫,非要把我从里面拽出来不可。此刻他用红笔在试卷上划出辅助线,墨迹晕染开时,我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你看,把这个角平移过来......” 他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我发烫的耳垂。我下意识往后躲,手肘却撞翻了铅笔盒,二十几支笔哗啦啦滚落在地。我们同时弯腰去捡,脑袋 “咚” 地撞在一起。
“嘶 ——” 钱皓阳揉着额头笑出声,发梢扫过我的脸颊。我摸到他额角鼓起的小包,指尖触到的皮肤烫得惊人。窗外的樱花不知何时飘进了教室,有片花瓣正巧落在他翘起的发旋上,像戴了顶小小的皇冠。
“赖清月,你说......” 他突然坐直身体,喉结滚动了一下,“等高考完,你想去哪所大学?”
钢笔在纸上洇出个墨团。我望着他认真的眼睛,忽然想起上周模考结束,他趴在走廊栏杆上对我喊:“清月,等上了大学,我们去看海吧!” 那时晚霞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碰到我踮起的脚尖。
“我...... 我想留在本省。” 我转着笔,故意把视线投向窗外,“听说师大的中文系很不错。” 话音未落,他已经抽出张草稿纸,用遒劲的字体写下 “燕京大学物理系”。阳光穿过他的指缝,在字迹上投下交错的阴影。
“你说过喜欢看星星。” 他把纸推过来,六芒星项链跟着晃了晃,“燕京天文台有全国最大的射电望远镜,等我学会用它,第一个带你去看猎户座星云。”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草稿纸上的字迹力透纸背,仿佛已经刻进了未来。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樱花落在试卷上的声音,他忽然伸手,指尖悬在我脸颊上方迟迟未落。我屏住呼吸,看见他耳尖红得像要滴血。
“有花瓣......”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温热的指腹终于擦过我的颧骨,却在收回时被我下意识抓住。空气瞬间凝固,我们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连呼吸都缠绕在一起。
“钱皓阳,你......” 我仰头看他,睫毛扫过他手腕内侧的脉搏。他瞳孔猛地收缩,另一只手已经撑在我身后的课桌上,将我圈在狭窄的方寸之间。窗外的樱花扑簌簌落满窗台,有几片飘进他敞开的校服领口。
“我喜欢你。” 他突然说,声音沙哑得不像平时。我感觉到他掌心的汗渗进我的校服,“从高一你在升旗仪式上念作文开始,从你总把橡皮切成两半分给我开始,从......”
他的话被我的吻打断。踮脚的瞬间,膝盖撞上桌角,疼得我眼眶发酸。但钱皓阳的唇比想象中还要柔软,带着淡淡的橘子汽水味。他先是僵了一下,随即揽住我的腰将我带得更近,另一只手托住我的后脑,小心翼翼又无比坚定。
“疼吗?” 他喘息着问,拇指轻轻擦去我眼角的泪花。我摇头,重新吻住他,尝到了他嘴角的笑意。樱花纷纷扬扬落在我们交缠的发间,远处传来预备铃的声响,却怎么也盖不住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等考上大学,我们去看海。” 他贴着我的额头呢喃,“还要去天文台看星星,去山顶看日出......” 他的唇落在我发烫的耳垂,“还要每天都这样吻你。”
教室门突然被推开,值日生举着扫帚愣在原地。钱皓阳迅速把我护在身后,我听见他急促的心跳声,和我自己的混在一起,震得耳膜生疼。樱花还在飘,飘进他敞开的领口,飘落在我们相握的手上,飘成这个夏天最温柔的注脚。
我站在教学楼的天台上,晚风卷着远处操场传来的嬉闹声掠过耳畔。暮色给钱皓阳的侧脸镀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边,他正低头调试天文望远镜,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镜片反光里忽明忽暗。这是我们连续第三周来这里观测星轨,高二课业繁重,却总也拦不住少年人对浩瀚宇宙的好奇。
“快看!是猎户座大星云!” 钱皓阳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袖子传来,惊得我心脏漏跳半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目镜里那团氤氲的星云泛着神秘的紫色,像是谁打翻了调色盘,在宇宙深处晕染开来。我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份美好,却听见他在我耳边轻声说:“清月,以后我们去同一所大学学天文吧。”
这句话像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我转过头,撞进他亮晶晶的眼睛里,那里面盛着漫天星辰,还有我看不懂的期许。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我突然想起高一初见时,他也是这样带着笑意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说自己想成为探索宇宙奥秘的人。
那时的我,不过是个埋首课本的普通学生,每天按部就班地上课、刷题,从未想过未来除了考个好大学,还能有别的可能。直到钱皓阳加入天文社,带着我第一次用望远镜观测到木星的大红斑,我才惊觉,原来课本之外,还有如此广袤而神奇的世界。
“真的可以吗?” 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父母一直希望我学金融,说这样以后好找工作,稳定又体面。他们从未问过我真正喜欢什么,在他们眼里,兴趣爱好不过是浪费时间的消遣。
钱皓阳认真地点头,伸手替我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当然可以。我查过,南大的天文系在全国都是顶尖的,只要我们努力,一定能考上。” 他说话时睫毛轻轻颤动,眼底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仿佛我们已经站在了南大的天文台上,俯瞰着更辽阔的星空。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台灯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恍若刚才看见的星云。钱皓阳的话在耳边反复回响,心底有什么东西悄然苏醒。我打开手机,搜索南大天文系的招生信息,那些复杂的录取条件看得我头皮发麻,但一想到能和钱皓阳并肩走在大学校园里,一起探索宇宙的奥秘,又觉得充满了动力。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里除了课本和试卷,又多了许多与天文有关的东西。课间休息时,我不再趴在桌子上补觉,而是跟着钱皓阳去图书馆查阅天文资料;周末也不再窝在家里追剧,而是和他一起去郊外观测星空。我们互相分享天文科普视频,讨论黑洞和暗物质,连刷题时都忍不住在草稿纸上画星系图。
钱皓阳总是很有耐心,我遇到不懂的问题,他会不厌其烦地讲解,从行星轨道到光谱分析,从爱因斯坦相对论到量子力学基础,他总能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让我明白。有时讲着讲着,他的眼睛会亮起来,手舞足蹈地描述宇宙的奇妙,仿佛那些遥远的星辰触手可及。我就静静地看着他,心里满是欢喜,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会连他眼中的光芒都觉得耀眼。
日子在忙碌而充实中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高三。学习的压力越来越大,模拟考试的成绩起起落落,让人喘不过气。有一次月考,我的成绩下滑了十几名,看着试卷上刺眼的分数,我崩溃地跑到操场角落大哭。钱皓阳不知什么时候找了过来,默默地在我身边坐下,递来一包纸巾。
“别灰心,一次考试说明不了什么。” 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安抚的意味,“我们一起分析错题,把薄弱的知识点补上,下次一定能考好。” 我抬起头,看见他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那笑容像冬日里的暖阳,驱散了我满心的阴霾。
我们坐在操场的台阶上,借着路灯的光,一道题一道题地分析。钱皓阳不仅帮我找出知识漏洞,还教我调整心态,教我如何在高压下保持冷静。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从学习方法到未来规划,从天文梦想聊到生活琐事。我忽然发现,有他在身边,再大的困难好像都没那么可怕了。
随着高考的临近,我们的相处模式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虽然依然会一起学习、讨论问题,但彼此都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又甜蜜的气息。有时不经意间的眼神交汇,都会让我的心跳加速;他帮我整理散落的试卷时,指尖不经意的触碰,都能让我脸红好久。
填报志愿的那天,我握着笔,手心全是汗。父母知道我想报南大天文系后,强烈反对,他们说学天文没前途,找不到好工作,还说我是在浪费这么多年的努力。我和他们大吵了一架,摔门而出,跑到和钱皓阳常去的奶茶店。
钱皓阳赶到时,我正盯着杯中的珍珠发呆,眼眶通红。他在我对面坐下,伸手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水:“别难过,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他的声音很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深吸一口气,把填报志愿的表格推到他面前:“我已经决定了,就报南大天文系。就算以后真的不好找工作,我也不后悔。” 钱皓阳看着表格,嘴角慢慢扬起,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一起去探索宇宙了!”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烟消云散。我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为了梦想,也为了这份珍贵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