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遗憾的志愿表

台灯的光在志愿表上投下晃动的阴影，我咬着笔杆盯着中山大学心理学系的代码。窗外蝉鸣震得人心慌，倒计时牌上鲜红的 “5” 字刺得眼睛发疼，残梦的笑脸突然在记忆里一闪而过 —— 那是三个月前的体育课，她举着冰棍追着我跑，马尾辫扫过扬起的梧桐絮，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那时的她，像是被聚光灯笼罩的主角，浑身散发着让人挪不开眼的活力。​

那天清晨推开教室门，残梦的座位空着。粉笔灰在光柱里打转，班主任说她请病假，可直到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她的课桌始终堆着积灰的习题册。我攥着她送我的草莓发卡，在放学路上一遍遍拨打那个再也没人接听的号码。等待的日子里，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的橡皮筋，紧绷得让人喘不过气。我开始回忆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看似平常的对话，如今想来都暗藏玄机。她总说 “今天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可当我不经意间看向她的眼睛时，那深处却藏着转瞬即逝的黯淡。​

再见到她是填报志愿的前一晚。我背着书包经过护城河时，月光突然被什么东西遮挡。抬眼望去，残梦站在护栏外的石墩上，白裙子像褪色的纸灯笼。我喊她名字的瞬间，她转身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那笑容让我想起上周整理她课桌时，在草稿本夹层发现的抗抑郁药说明书。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她一直努力隐藏的另一个世界，一个满是阴霾与绝望的世界。​

“清月，你说活着是不是很累？” 她的声音混着河水拍打堤岸的声响，“你看那些星星，明明灭得那么快，为什么还要拼命发光呢？” 我浑身发冷，想冲过去却挪不动脚，只能看着她重新戴上那副我早就看穿的灿烂面具，说下周一起吃校门口的章鱼小丸子。她的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在逃避着什么，又好像在寻找着某种答案。我知道，她的内心早已千疮百孔，而那副灿烂的面具，不过是她保护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

回到家，我坐在书桌前，看着空白的志愿表发呆。中山大学和北京师范大学的心理学专业在我脑海中不断浮现。我想起残梦总说羡慕我能看透别人的伪装，却不知她藏在笑脸下的绝望早已漫过堤坝。我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还有无数个像残梦一样的人，他们戴着面具生活，独自承受着内心的痛苦。我想要成为那个能揭开他们面具，给予他们温暖与帮助的人。于是，志愿表上北师大的心理学专业是在眼泪晕染中写完的，紧接着，我又郑重地写下了中山大学心理学系的代码。​

钱皓阳看到我的志愿时眼睛亮了，他说要和我一起当 “心灵捕手”，笔尖沙沙划过纸张的声音里，我悄悄许愿，等考上大学，一定要带残梦去看真正的心理医生。我幻想着未来的日子，我们一起学习，一起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残梦也能在我们的陪伴下，走出黑暗，重新找回属于她的笑容。​

高考最后一门结束的铃声响起，我放下笔时手心全是汗。考场铁门推开的瞬间，蝉鸣突然变得刺耳。我跨出校门的刹那，天空传来重物坠落的闷响。白色身影在眼前炸开的画面，与记忆里举着冰棍奔跑的少女重叠又碎裂。草莓发卡从指间滑落，滚进一滩逐渐蔓延的猩红里。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后来我总在想，那天如果我再快一步，如果志愿表上的字写得再慢一点，是不是就能抓住那抹即将消逝的光。但人生没有如果，就像残梦终究没能等到志愿表上那些承载着希望的代码变成录取通知书。我攥着沾血的志愿表走进暴雨，北师大和中山大学的名字在雨水中晕染成模糊的光晕，那是我对她，也是对所有困在黑暗里的人，最后的承诺。我知道，我的使命才刚刚开始，我要用自己的所学，去照亮更多人内心的黑暗，让悲剧不再重演。​

残梦离开后的第七天，我在深夜被潮湿的凉意惊醒。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爬进房间，在地板上蜿蜒成银色溪流。朦胧间，我看见那个熟悉的白裙身影坐在飘窗上，发梢还沾着水珠，却冲我露出了记忆里最明亮的笑。​

“清月，别皱眉啦。” 她的声音像揉碎的月光，轻轻落在我耳畔，“你看，我现在终于不用戴着面具了。” 我想伸手触碰她，指尖却穿过了虚幻的身影，寒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心脏。她歪着头，晃了晃手中的草莓发卡，那是坠楼那天我没能捡回的发卡，此刻却在她掌心闪着柔和的光。​

我哽咽着问她为什么不等等我，为什么不等我们一起去看真正的光。她轻叹一声，飘到我床边坐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茉莉香，那是她生前最爱用的洗发水味道。“傻瓜，” 她轻轻抚过我的头发，“你知道吗？你在志愿表上写下心理学专业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看到光了。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人愿意为我这样的‘怪物’停留。”​

她的话语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中长久以来的困惑。我一直以为自己没能拯救她，却不知在她最黑暗的时刻，我的一个决定给了她最后的慰藉。她告诉我，那些戴着面具的日子，她像困在深海里的鱼，拼命游却找不到出口。而我的理解和选择，就像一束穿透海水的阳光，让她在最后的时光里感受到了被看见、被在乎的温暖。​

“答应我，” 她的眼神突然变得郑重，“以后要替我，去拥抱更多在黑暗里的人。” 窗外的月光突然变得明亮，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手中的草莓发卡轻轻落在我枕边。“别为我难过，清月。” 她的声音渐渐飘远，“我会变成星星，看着你成为最棒的心理医生。”​

晨光刺破黑暗时，我攥着温热的发卡醒来，枕巾上洇开大片水渍。远处传来早班公交车的鸣笛声，新的一天开始了。我望向窗外初升的太阳，突然明白，残梦从未真正离开，她化作了我心中的信念，支撑着我在未来的道路上，去点亮更多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