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瑾的手掌死死按在脸上,指缝里漏出的声音闷得像浸了水:“找到了吗?”
白川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皇上说……先不找了,只让人把您叫回来,这事就算了……”尾音在宋瑾骤然绷紧的肩线下,怯怯地缩了回去。
“呵。”宋瑾猛地挪开手,掌心在脸颊上蹭出一片红印,眼里的光却像被踩灭的烛火,“我就知道,总归是这样的结果。”
他垂着头,肩膀垮得像被抽去了骨头,生无可恋的颓态从每道褶皱里渗出来。三年前那个雨夜的寒意,毫无预兆地漫过四肢百骸——他仿佛又站在养心殿外的积水里,冰凉的雨丝钻进湿透的衣襟,配剑“裂冰”断成两截,半截还握在手里,锋利的断面映出他惨白的脸。
“父皇!儿臣求您增兵!”他当时跪在雨里,膝盖陷进泥泞,声音被风雨撕得粉碎,“您答应过的,只要儿臣赢了,就派军去找她!”
可回应他的,只有内侍那道穿透雨幕的尖声宣诏,字字如冰锥扎进心口:“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日往后,苏家嫡女苏清玄,永不得回宫,待天意昭回,再作论处——”
宋瑾当时愣愣地抬头,雨水糊了满脸。这算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前日还坐在他身侧,指尖划过他的剑鞘,笑着说“秧子,我们明天出去玩吧。”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盯着那截断剑,望着御座上父皇冷漠的脸,看着周遭人或低头或躲闪的眼——没人敢抗旨。他就在那一片“可惜了”“太冤了”的窃窃私语里,眼前一黑,重重栽倒在冰冷的雨地里。
“九殿下?”一声尖细的笑打断了思绪,太监掀着帘子走进来,脸上堆着油光的笑,“该开席了,各位大人都在等着呢。”
宋瑾眼角的余光扫过太监身后,那两个穿着禁军服饰的身影笔直地立着,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与其说是护卫,不如说是监视。
他缓缓起身,方才那瞬间的脆弱像潮水般退去,脊背重新挺得笔直,只淡淡应了声:“知道了。”
唯有眼底那抹未褪的猩红,还残留着片刻前的破碎。
宴厅里的喧闹像涨潮的水,一波高过一波。丝竹声不知何时换了更明快的调子,杯盏相碰的脆响混着高声谈笑,将方才那片刻的凝滞彻底冲散。宋瑾坐在上首,眼前的热闹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得模糊,听得遥远。
朝臣端着酒杯来回穿梭,没人多看宋瑾一眼——于他们而言,这席宴的主角从不是过生辰的九殿下,而是彼此腰间的官牌、手中的权力,是借这场“生日宴”攀附的人脉与敲定的利益。
宋瑾缓缓起身,玄色袍摆扫过案几,带落了一枚没被碰过的蜜饯,滚在金砖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瞬间被淹没在笑声里。他没回头,也没招呼任何人,只顺着廊柱的阴影往外走,步伐慢得像在丈量脚下的路。
穿过垂花门时,身后的喧闹更盛了,甚至隐约传来猜拳行令的声音。宋瑾仰头望着天边那轮被云遮了大半的月亮,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这场以他生辰为名的宴会,竟在他这个“主人公”离场后,活得愈发鲜活。
原来从始至终,他都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由头。就像三年前那场雨里,父皇口中的“增兵”与“寻找”,从来都不是承诺,只是稳住他的权宜之计。
风卷着花的甜香掠过耳畔,宋瑾拢了拢披风,将那片喧嚣彻底关在了身后。他的生辰,终究只有他自己记得,就像他还在等的那个人,也只有他自己还放在心上。
这场名为“九殿下生辰宴”的宴席,自始至终都与“宋瑾”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