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深处,烛火在穿堂风里明明灭灭,将神官清瘦的身影投在石壁上,忽长忽短,像幅流动的剪影。他凝视着望星轮上流转的星象,银质轮盘泛着冷光,那些镶嵌其上的星辰石明暗交错,指尖悬在半空,似在掂量着某颗星子的重量。
林岑的声音从阴影里钻出来,带着一丝被强压下去的紧绷:“说吧,你想做什么。”尾音撞在石壁上,弹回来时已染上殿内的寒气。
神官闻声回头,烛光恰好落在他眼底,映出半明半暗的笑,看得林岑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苏玄小姐,”他刻意把那两个字咬得很慢,指尖往望星轮上一点,“这东西,你该还有印象吧?”
“苏玄”二字像淬了冰的针,猝不及防扎进心口。林岑浑身一僵,指尖掐进掌心才稳住身形,强压下喉咙口的涩意。她抬眼望向那轮盘——星辰石在暗光里浮沉,循着某种古老的轨迹缓缓转动,像极了记忆里某个被遗忘的漩涡。“不……不记得。”她猛地别开脸,目光撞在冰冷的石柱上,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尾音却还是抖了一下,像被风揉碎的线。
“嗯。”神官拖长了调子应着,笑意仍挂在嘴角,看不出信没信。“抱歉得很,这已是我第二次插手你的日子了。”
林岑抬眼时,眼底的惊惶褪了些,反倒浮出一层冷意,语气沉得像浸了水的铁:“所以?这次打算怎样?再把我扔出宫去,还是……直接取了我的命?”
神官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问,只是轻轻摇了头,话锋忽然转了个弯,眼底的笑意淡了些,添了几分探究的锐利:“我只想知道,苏玄小姐,你是怎么记起自己本名‘岑’的?还有谁告诉你原名‘苏玄’的?”他顿了顿,指尖在星轮边缘轻轻一点,发出细碎的声响,“是做梦?我可不信。”
林岑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心脏,猛地后退两步,脊背重重撞在廊柱上,发出一声闷响。“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戳破秘密的恐慌,眼底的平静彻底碎了,露出底下翻涌的惊涛。
神官没接话,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尖在半空虚虚一划。林岑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无数根针同时扎进太阳穴,意识瞬间被白茫茫的雾裹住,身体软得像没了骨头。神官顺势托住她的腰,将她的手按在了望星轮的银盘上。
刹那间,轮盘上的星辰石猛地炸开刺目的光,原本有序的轨迹彻底乱了,星辰石疯狂旋转,发出细碎的嗡鸣,像是要把这神殿的屋顶都掀翻。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所有光芒又骤然敛去,星辰石重归原位,轮盘静得像从未动过。而林岑早已闭上了眼,脸色白得像殿角的残雪,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神官垂眸看着她,指尖轻轻拂过她额前汗湿的碎发,声音轻得像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忘掉吧,你看见的,实在太多了。”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便化作一缕青烟,顺着烛火的阴影缠上房梁,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过了多久,林岑在一片刺骨的冰凉中睁开眼。身下是湿滑的青苔,鼻尖萦绕着假山石特有的腥气。她撑着地面坐起来,脑子里像塞了团被水泡过的棉絮,又沉又乱——神官的笑、星轮的光、那个被刻意提起的名字……碎片在混沌里撞来撞去,却怎么也拼不出完整的形状。
“苏玄……是谁的名字……”林岑喃喃着,指尖发凉。
夜色已浓,远处隐约传来丝竹声。她心头一紧,猛地惊醒:“糟了!宋瑾的生辰宴!”
神殿后的竹林里,晚风卷着竹叶沙沙作响,神官负手立于月光下,衣袂被风掀起一角,唇边那抹笑意早已敛去,只剩下沉沉的晦暗。
“你本就不应该记起‘苏玄’这个名字。”他低声呢喃,声音被竹叶切碎,散在风里,“更不该把这两个字,告诉那个不属于这的人。”
神官抬头望向夜空,星子在云层里明明灭灭,望星轮上紊乱的轨迹仿佛又浮现在眼前。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藏着无奈,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有些线一旦重新接上,便再也剪不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