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

晨光漫过窗沿时，宋清怡的睫毛终于掀起一道缝隙。

初醒的意识像浸在水里的棉絮，又沉又闷。她眨了眨眼，陌生的雕花床顶在视线里慢慢清晰，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与一种清冽的冷香，是江瑜身上常有的味道。

“醒了？”

江瑜的声音从床边传来，带着些微沙哑。宋清怡转过头，见她正坐在妆台前，背对着自己擦拭着什么，晨光勾勒出她挺直的肩线，竟有种莫名的疏离感。

“江瑜……”她想坐起身，却发现浑身酸软得厉害，稍一用力，眉心便泛起刺痛，昨夜那钻心的灼痛感仿佛还残留在骨血里。

江瑜闻声回过头，手里握着的银针在晨光下闪着冷光。她将银针仔细收入木盒，动作利落，脸上已恢复了往日的淡然，只是眼底的红血丝藏不住彻夜未眠的疲惫。

“别动，刚施过针，身子虚。”她走过来，伸手探向宋清怡的额头，指尖微凉，触得宋清怡瑟缩了一下。

“毒解了些”江瑜收回手，语气听不出情绪，“张叔让人炖了燕窝粥，我去端来。”

宋清怡望着她转身的背影，喉间发紧。她记得那迷香，记得银针刺入穴位时的剧痛，更记得最后涌上喉头的腥甜…她的毒变严重了

“江瑜，”她轻声唤住她，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我……我中的毒是不是很凶猛”

江瑜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淡淡道：“毒已经逼出来了，别多想。”

“是吗？”宋清怡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她虽不懂医术，却也知道瘴气不会让血液变黑，更不会让江瑜动用那样凌厉的针法，甚至连老夫人都要拦着。

屋门被轻轻推开，江瑜端着白瓷碗进来，燕窝的甜香冲淡了药味。她坐在床边，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宋清怡唇边：“先吃点东西。”

宋清怡没有张嘴，只是望着她：“你昨夜，用的是听雪阁的透骨针，对不对？”

江瑜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她强压下去。她放下勺子，语气沉了沉：“你怎么知道？”

“我爹生前，书房里有过一本禁书，记载过这种针法，”宋清怡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说这种针法能逼剧毒，却也会伤经脉，不到生死关头绝不会用。”

她顿了顿，望着江瑜眼下的青黑，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我中的毒，是不是很棘手”

江瑜沉默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彼岸红’毒性很烈，你的毒不能再拖了”

宋清怡瞳孔微缩。她听说过这种毒，是江湖上最阴狠的毒之一，能让人在数月内受尽折磨而死。

宋清怡看着她紧绷的侧脸，忽然明白了什么。江瑜的世界，远比她想象的更危险，那些刀光剑影并非空谈，而是真真切切悬在头顶的利刃。

“那你昨夜拦着老夫人，是怕她发现？”

江瑜点了点头，声音低哑：“透骨针是听雪阁的秘传，我不想让府里人知道我的身份。”

“你的身份……”宋清怡喃喃道，“你到底是谁？不止是江府大小姐，对不对？”

江瑜转过头，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挣扎，有无奈，最终都化作一声轻叹：“清怡，有些事，不知道对你更好。”

“可我已经卷进来了，不是吗？”宋清怡望着她，眼神清亮，“从你带我回江府开始，从我中了这毒开始，我就已经在你的世界里了。”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江瑜放在被单上的手。江瑜的手很凉，指尖还有薄茧，想来是常年握针或握剑留下的。

“江瑜，告诉我真相，”宋清怡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坚定，“不管是什么，我都能承受。”

江瑜望着她澄澈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信任。她的心猛地一颤，那些刻意筑起的防线，在这一刻悄然崩塌。

窗外的石榴花在晨风中轻轻摇曳，红得似火。江瑜反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微用力，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勇气。

“我是听雪阁的阁主，”她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一个杀手组织的头目。”

宋清怡浑身一震，却没有松开手。

江瑜看着她的反应，眼底闪过一丝痛楚，继续道：“我杀过很多人，双手沾满血腥。这次回来，也是为了处理阁里的叛徒，却没想到会连累你。”

她自嘲地笑了笑：“像我这样的人，本就不该靠近你这株干净的兰草。”

宋清怡望着她眼底的挣扎与自厌，心口忽然很疼。她反手握紧江瑜的手，认真地说：“在我心里，你不是什么杀手头目，你是江瑜，是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救了我的江瑜。”

“可我的手上有血，”江瑜的声音带着苦涩，“我甚至不敢碰你，怕弄脏了你。”

“血可以洗干净，”宋清怡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可心若是被自己困住了，就再也走不出来了。江瑜，我不怕你的过去，我只怕你不肯让我陪你面对未来。”

江瑜怔怔地看着她，晨光落在宋清怡苍白的脸上，却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忽然觉得，自己那些所谓的顾虑，在这份纯粹的信任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她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宋清怡的手背上，声音带着压抑许久的颤抖：“清怡，我……”

话未说完，院外忽然传来张管家急促的声音：“大小姐，宫里来人了，说皇后娘娘有请！”

江瑜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警惕。

宫里？皇后？

这个时候来，绝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