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晨光透过蕾丝窗帘洒进卧室时,刘振东是被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声惊醒的。他迷迷糊糊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表,却摸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定睛一看,是他的衬衣,现在正可怜巴巴地躺在奶渍里。
“…我的衬衣。”刘振东早就已经习惯了。
“嘘…”你抱着三个月大的刘望东从浴室探出头,食指竖在唇前,“你儿子刚睡着。”
刘振东张了张嘴,目光从衬衣移到妻子怀里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身上。小家伙正含着拇指睡得香甜,长睫毛在脸蛋上投下扇形阴影,活脱脱一个天使,如果这个天使昨晚没有闹腾到凌晨三点的话。
凌晨两点,刘振东用尽一切办法哄小望东,他就是不睡觉,只要是你不睡,他就不会睡觉,一直陪着你。
凌晨三点,小家伙终于睡着,刘振东松口气。
“我的咖啡杯怎么...”刘振东又发现他收藏的景德镇瓷杯里泡着五六个奶嘴。
洪颜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怀里抱着一叠尿布:“振东,快把你那套茶具收起来,我要用托盘给望东晒太阳杀菌!”说着利落地抽走他枕头底下的丝绸睡衣,“这个吸水好,当备用尿布正合适。”
刘振东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衣物一件件“叛变”,突然意识到自从儿子出生,他在家里的地位就像巴黎股市一样暴跌。
早餐时,这个认知更加清晰了。洪颜把最大的鸡腿夹到你里:“哺乳期要补身子。”第二大的鸡腿...放进了小望东的辅食碗,虽然小家伙连牙都没长。
“我的呢?”刘振东举着空碗像举着抗议牌。
洪颜头也不抬地搅着米糊:“二十好几的人跟奶娃娃抢吃的,羞不羞?”
更过分的是他的专属扶手椅。当刘振东捧着报纸准备享受难得的周末时光时,发现椅子上铺满了软垫,扶手上还挂着个“哺乳专座”的刺绣牌子,是你在这里的朋友送的“贴心”礼物。
“这是我的...”刘振东的抗议被儿子的一个响屁打断。全家人立刻围上去,像听到世界最动听的音乐。
“听这中气十足的!”洪颜眉开眼笑。
你亲着儿子的小脸。
刘振东默默把报纸盖在脸上,感觉自己像个透明人。
午休时间,刘振东决定反击。他蹑手蹑脚溜进婴儿房,对着熟睡的儿子小声说:“小子,咱们得谈谈家庭秩序问题...”话音未落,一股热流精准地浇在他的定制西装上。
“刘振东!”你的怒吼从身后传来,“你居然把望东的尿布系成蝴蝶结!”
“这是艺术性改良...”刘振东举着湿漉漉的袖子辩解。
当晚,他试图用京剧哄睡来挽回尊严。结果一段《定军山》唱下来,自家儿子哭得震天响。
“我当年可是北平票友大赛...”
“现在你是巴黎扰民大赛冠军。”你无情打断,怀里的小祖宗终于抽抽搭搭睡着了。
连续受挫的刘振东转而发挥他的木工特长。三周后,当他把会摇头晃脑的机关木马搬到客厅时,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关注。
“这马眼睛会转!”你惊喜地发现。
“鬃毛还是可拆卸的。”刘振东得意地演示。
洪颜凑近观察:“榫卯结构?你什么时候...”
“”您盯着孙子傻笑的时候。”刘振东酸溜溜地说。
很快,婴儿房里堆满了刘振东给儿子做的玩具:会转的风车、能滑行的小汽车、带铃铛的拨浪鼓。洪颜一边擦着小汽车一边嘀咕:“我看你比望东玩得还开心。”
这种虚假繁荣在陈医生来访时被彻底戳穿。当刘振东提起自己最近的腰酸背痛时,陈医生刚张开嘴,洪颜就插话:“先看看望东这疹子...”你紧接着问:“母乳温度多少合适?”等话题终于轮到他时,陈医生已经被婴儿的屎尿屁问题轰炸得头晕眼花,开了一瓶维生素就落荒而逃。
当晚的家庭会议上,刘振东郑重地摊开一卷宣纸:“关于刘振东家庭地位问题的若干决议...”
“第一条,”施雁卿忍着笑念道,“每日至少获得与婴儿等量的拥抱...”
“第二条,”洪颜接着念,“鸡腿分配实行轮换制...”
小望东突然发出响亮的“噗”声,全家笑作一团,决议书不幸被口水浸湿。
转折发生在某个凌晨三点。刘振东被厨房的动静吵醒,发现你正手忙脚乱地热奶,黑眼圈快垂到嘴角了。他默默接过奶瓶,娴熟地试温、摇晃。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你惊讶地问。
“在你们以为我只会吃醋的时候。”刘振东做了个鬼脸。
当他把吃饱喝足的儿子哄睡后,发现你已经靠在他曾经的“哺乳专座”上睡着了。刘振东轻手轻脚地抱起你时,突然发现餐桌上有东西在月光下闪闪发光,是他的景德镇咖啡杯,里面插着一支新鲜的玫瑰,旁边纸条写着:“给最好的丈夫,最好的爸爸”。
第二天早餐时,最大的鸡腿神秘地出现在刘振东碗里。他抬头看见你狡黠的眨眼和母亲假装没看见的表情,还有婴儿车里正冲他吐泡泡的小家伙,突然觉得这种“失去”好像也不赖。
毕竟,谁会真的和自家小祖宗计较呢?特别是当这个“小暴君”某天突然含混不清地喊出“粑粑”时,尽管发音更接近“趴趴”,刘振东还是立刻举着木马玩具宣布退位,心甘情愿当起了儿子永远的玩具修理师、人形摇椅和专属坐骑。
巴黎的冬夜飘着细雪,窗棂上结着冰花。刘振东穿着丝绸睡衣站在主卧门口,怀里抱着自己的鹅绒被,活像个被赶出家门的落魄贵族。
“雁雁,”他扒着门框,声音委屈得能滴出水来,“这都三个月了...”
你卿正侧卧在大床上,怀里搂着熟睡的小望东。小东西裹在绣着祥云的襁褓里,只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嘘。”你竖起食指,“刚哄睡着。”
刘振东蹑手蹑脚蹭到床边,盯着属于自己的那半边床铺,现在堆满了婴儿用品:会发光的安抚海马、记录喂奶时间的笔记本、五六个不同颜色的奶嘴。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你搭在儿子身上的手上,那枚婚戒在夜灯下闪着微光。
“陈医生说分房睡影响夫妻感情...”他小声嘟囔,故意把被子掉在地上。
你终于抬眼看他:“你那么大人跟奶娃娃计较什么?”
“我感冒了。”刘振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演技浮夸得能把莫里哀气活,“咳咳咳!巴黎这湿冷天气...”
你无奈地往床里挪了挪,空出巴掌大的位置。刘振东立刻得寸进尺地挤上来,像条泥鳅似的钻进被窝,冰凉的双脚故意贴住你的小腿。
“哎哟!”你被冰得一哆嗦,怀里的小望东皱了皱小鼻子。
刘振东趁机把胳膊从你颈下穿过,形成个滑稽的“三明治”姿势,他在最外侧,你在中间,小祖宗紧贴着母亲胸膛。鹅绒被勉强盖住三个人,他得蜷着腿才不至于把脚露在外面。
“满足了吧?”你压低声音,发丝间的茉莉花香飘进刘振东鼻尖。
刘振东正想回答,在你身侧的小望东小短腿在襁褓里蹬了蹬。夫妻俩同时屏住呼吸,好在孩子只是咂咂嘴又睡沉了。
“臭小子...”刘振东说,“这是无声抗议。”
你肩膀轻轻抖动,憋笑憋得辛苦。夜灯把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纸上,像座起伏的小山丘。刘振东趁机把脸埋进你肩窝,深深吸了口气,自从孩子出生,他已经很久没闻到这个熟悉的香味了。
“你偷用我的香水?”你突然转头,鼻尖差点撞上他下巴。
刘振东理直气壮:“证明我们是天生一对。”说着把两人身上的被子往上拽了拽,结果露出小望东的小脚丫。你赶紧去盖孩子,他又趁机把腿缠上来。
“刘振东!”你咬着嘴唇瞪他,眼角却漾着笑容。
“奶香味,甜甜的。”刘振东对你挑眉说。
“…刘振东。”你悄悄掐他一把。
刘振东望着你映着暖光的侧脸,突然发现你睫毛上沾着点奶粉渍。他伸手轻轻抹去,指尖碰到微微发烫的脸颊,这才注意到你的黑眼圈比上周又深了些。
“明天休息一天,他凑近你耳边,“带你去吃马卡龙。”
你眼睛亮了一下又暗下去:“望东要喂奶...”
“让阿妈带三小时。”刘振东偷偷把手指插进你指缝,“就我们俩,像以前在卢森堡公园约会那样,像以前在国内那样。”
身旁的小望东突然哼哼起来,小拳头在空中抓挠。你条件反射地要起身,被刘振东按住肩膀:“我来。”
他生疏但小心地把儿子托起来,让那小脑袋靠在自己臂弯里。说也奇怪,向来认人的小望东居然没哭,反而睁着葡萄似的眼睛打量父亲。
“他认得你。”你轻声说。
刘振东心头一热,笨拙地哼起跑调的《茉莉花》。小东西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咧开没牙的嘴笑了,口水滴在他真丝睡衣上。
“得,又一件衣服阵亡。”刘振东夸张地叹气,却把儿子搂得更紧些。小家伙身上的奶香混着爽身粉味,让他想起国内家里,你每天都要修剪的鲜花。
你悄悄把脸贴在丈夫肩头,三个人终于找到个平衡的姿势。鹅绒被下,刘振东的脚悄悄寻到你的,像两尾相濡以沫的鱼。
“明天...”你的声音已经含了睡意。
“马卡龙。”刘振东用下巴蹭蹭你发顶,“我偷看到你在杂志上圈的那家。”
墙上的影子渐渐融为一体,小望东在父亲臂弯里打起小呼噜,而刘振东终于如愿以偿,虽然左腿已经麻得失去知觉,但怀里沉甸甸的温暖,让他觉得这三个月来的“抗议”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