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恢应邀来到刘家别墅。洪颜特意让佣人在后花园的凉亭里摆了茶点,四周木芙蓉开得正艳。
俩人说着郑秋的事,也说着刘振东的身世,是郑秋在刘振东的时候,时不时透露他不是刘雄武的孩子而是程恢的孩子,这就导致刘振东也以为自己是程恢的孩子。
凉亭外秋风扫过,卷起几片芙蓉花瓣。程恢看着花瓣飘落池中,淡淡道:"儿孙自有儿孙福。"
洪颜正要说话,忽然瞥见凉亭外葡萄架下有个小小的身影。三岁的刘承宗抱着布老虎,怯生生地往这边张望。
“承宗!”洪颜立刻招手,“来,给程爷爷请安。”
孩子磨蹭着不肯上前。程恢眯起眼睛:“这是?”
“瞧我这记性。”洪颜一拍额头,“这是随便的孩子承宗,快四岁了。”她提高声音,“承宗,这是你爸爸的大伯,快叫爷爷。”
刘承宗这才挪过来,细声细气地喊了声:“程爷爷好。”
程恢手中的茶杯“咔”地搁在石桌上。他盯着孩子看了半晌,突然问:“振东的孩子?”
洪颜笑容不变:“可不是嘛,随便那丫头没福气,生完孩子就病了一场,现在帮着照顾雁卿...”
“胡闹!”程恢突然厉声打断,吓得刘承宗“哇”地哭出来,扭头就跑。
洪颜连忙叫桂姨去追孩子,转头对程恢嗔怪道:“你吓着孩子了。”
程恢面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施雁卿什么性子?她能容得下振东在外头有私生子还养在家里?”
洪颜:“这...雁卿是有些脾气,但随便的孩子也是刘家的种...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的…”
“呵。”程恢冷笑一声,“你们就是那么对我的女儿啊?”
凉亭里一时寂静,只听见秋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
不远处的小望东,正在磨自己匕首,他要保护妈妈,一切让妈妈伤心难过的,他都要铲除掉。
凶狠的眼神看着刘承宗,吓的他马上跑洪颜那。
刘望东的眼神,活脱脱就是你和刘振东的翻版。
正说着,楼上突然传来开窗声。你倚在二楼窗前,冷冷俯视着凉亭:“大伯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你目光扫过洪颜慌张的神色,又看了眼程恢,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你瞥了眼躲在洪颜怀里的刘承宗,突然提高声音,“桂姐!把望东带出来见见他外公!”
洪颜连忙起身:“雁卿,别站在风口...”
“我还没那么娇气。”你冷笑一声,转头对程恢道,“大伯既然来了,晚上留下用饭吧。正好...”你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刘承宗,"有些家务事该理理清楚了。”
程恢与洪颜交换了个眼神。
秋风突然猛烈起来,吹落满庭木芙蓉。二楼窗前,你静静站着,手中握着一把锃亮的勃朗宁。
勃朗宁视角下那是所有人,只要你想,便可以击中所有人。
狮城的雨季总是来得突然。连绵的阴雨已经持续了三天,将刘家别墅的花园浸得透湿。傍晚时分,雨势稍歇,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草木气息,混合着从厨房飘出的椰浆饭香味。
洪颜坐在客厅的藤椅上,两个孙子四岁的刘望东正在假意玩玩具,实则关注你们一举一动,刘承宗专心玩玩具。桂姨端来一杯热茶,轻轻放在茶几上。
“小姐,喝点姜茶驱驱湿气。”桂姨小声说,眼角瞥向二楼紧闭的房门。
洪颜点点头,接过茶杯。还未及饮,楼上便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瓷器碎裂的声响清晰可闻,接着是你提高了的嗓音:
“刘振东!你每次都这样!程南屏喝多了要抱你,你就非得亲自送她回家?公馆那么多佣人都是摆设吗?”
刘振东的回应低沉许多,听不真切。
洪颜叹了口气,茶也没心思喝了。小望东抬起头,装作无辜一样:“奶奶,爸爸和阿妈又吵架了吗?”
“没事,望东。”洪颜勉强笑了笑,摸了摸孩子的头,“爸爸妈妈在商量事情,声音大了些。”
刘承宗只顾推着小汽车在地毯上转圈:“嘟嘟…汽车来啦!”
刘望东轻蔑的眼神转瞬即逝,心里想着蠢货,又马上恢复无辜的样子。
楼上的争吵声忽高忽低。偶尔能听到“山海帮”、“程南屏”、“新茶”等字眼蹦出来,砸在潮湿的空气里。洪颜的眉头越皱越紧,手中的茶杯也放下。
“这已经是这周第三次了。”洪颜低声对桂姨说,“雁卿这孩子,性子太强了些。振东不过是送程南屏回家,她就这样大动肝火。”
桂姨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雁卿也是太在意少爷了。”
“在意也得有个度。”洪颜摇头,“振东是扫黑特派员,一堆事呢,她这个时候找事。”
正说着,二楼房门猛地被拉开,刘振东的脚步声重重地踏在楼梯上。他穿着一身浅灰色西装,领带松散,英俊的脸上写满无奈。
“阿妈,我出去一趟。”刘振东抓起门厅衣帽架上的呢帽,声音僵硬。
洪颜站起身:“这么晚了还下雨,去哪儿?晚饭马上好了。”
“不吃了。”刘振东拿上伞,“去山海帮睡。”
小望东丢下玩具跑过去抱住父亲的腿:“爸爸别走!”
刘振东的表情软化了些,弯腰摸了摸儿子的头:“乖,爸爸有事要忙。明天给你带巧克力回来。”
刘承宗跑过来:“我也要!我也要!”
“好,都有。”刘振东勉强笑了笑,直起身时,目光与站在二楼栏杆处的施你相遇。
你穿着一件月白色旗袍,衬得身段玲珑有致。你黑亮的长发发微微卷曲,衬着一张精致的瓜子脸,此刻却冷若冰霜。两人隔着空气对视了一秒,刘振东便转身推门而出,消失在雨幕中。
你站在楼上没动,手指紧紧攥着栏杆,指节发白。
洪颜叹了口气,对桂姨说:“让厨房少准备些菜吧。”又转向两个孩子,“来,奶奶带你们去洗手,准备吃饭。”
小望东抬头看了看母亲问:“妈妈,爸爸不回来吃饭了吗?”
你深吸一口气,走下楼梯:“不回来了。我们吃。”你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刚才的争吵从未发生。
晚餐吃得异常安静。两个孩子察觉到气氛不对,更害怕的刘承宗此时更害怕。洪颜几次想开口缓和气氛,却在看到你冷峻的侧脸后作罢。
饭后,洪颜带着孩子们去洗漱。你独自走到阳台上,点燃一支烟。雨又下了起来,细密地打在花园的芭蕉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三天前那个夜晚又浮现在眼前,你本在路上迎一迎刘振东的,却看到程南屏醉醺醺地挂在他身上,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在他胸前游走。而刘振东,你的丈夫,只是绅士地扶着程南屏的肩膀,说要送她回家。
你当时强忍着怒火,帮忙将程南屏塞进汽车后座。
“你知道程南屏对你什么心思吗?”你终于忍不住问道。
刘振东诧异地看了你一眼:“别胡思乱想。南屏只是喝多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就像我妹妹。”
“妹妹?”施雁卿冷笑,“哪个妹妹会那样摸自己哥哥的胸口?”
新茶的事情你还没跟他算账呢,程南屏又来。
争吵由此开始,并持续了整整三天。今天更是升级到了摔东西的地步。
烟烧到了手指,你才回过神来,将烟蒂按灭在阳台栏杆上的烟灰缸里。身后传来脚步声,洪颜走了过来。
“雁卿啊,”洪颜语重心长地说,“振东压力大,你多体谅些。”
你转身面对洪颜:“阿妈,不是我无理取闹。程南屏对振东的心思,整个狮城侨界谁看不出来?”
“男人在外应酬,难免遇到这种事。”洪颜劝道,“你越闹,反倒把他往外推。”
“那依阿妈的意思,我该装作没看见?”你声音愈发冷酷,“看着别的女人对我丈夫动手动脚,还要笑脸相迎?”
洪颜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但你要相信振东,他是有分寸的人。”
“有分寸就不会有程南屏和新茶,是不是过两年还有新茶二号啊。”
你和洪颜的谈话不欢而散。
与此同时,刘振东正坐在莱佛士酒店的吧台前,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威士忌。酒保认识刘振东,默默为他斟酒,不多话。
“女人怎么就这么麻烦?”刘振东突然开口,也不知是在问酒保还是自言自语,“我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回家还要听她数落。”
酒保擦着杯子,谨慎地说:“太太可能是担心您太累了。”
“担心?”刘振东冷笑,“她是想控制我的一切!见什么人,做什么,甚至穿什么衣服都要管!”
酒保识趣地没有接话。
“再来一杯。”刘振东敲了敲吧台。
酒保犹豫了一下:“刘先生,您已经喝了不少...”
“怕我不付钱?”刘振东瞪眼,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叠钞票拍在吧台上。
酒保只好又给他倒了一杯。刘振东一饮而尽,酒精烧灼着喉咙,却浇不灭胸口的怒火。他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晚上十点半。孩子们应该睡了吧?
想到小望东和刘承宗,刘振东的心软了一瞬。但随即又想起你当着孩子的面与他争吵的样子,怒火再次燃起。不,今晚绝不回去。让你一个人好好想想!
“开个房间。”刘振东对酒保说,“最好的套房。”
酒保叫来服务生,领着微醺的刘振东去前台登记。路过大厅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振东?这么巧!”
刘振东回头,看到程南屏正从餐厅方向走来,身边跟着几个商界朋友。
“南屏?”刘振东勉强笑了笑,“你也在这儿。”
程南屏走近,身上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刚和几个朋友吃完饭。”她敏锐地注意到刘振东的状态,“怎么了?和太太吵架了?”
刘振东没有回答,但表情说明了一切。
程南屏叹了口气,对同伴们说:“你们先走吧,我陪陪振东。”然后自然地挽上刘振东的手臂,“走,去我常去的包厢坐坐,有什么烦心事跟我说说。”
刘振东本能的想拒绝,但酒精模糊了意识…
而在刘家别墅,你看完最后一页书,抬头看了看钟,午夜十二点。窗外的雨仍在下,而你的丈夫,仍未归来。
雨夜的梆子敲过三更,刘家别墅一片寂静。
你独坐在书房里,煤油灯将你的侧影投在墙上,摇曳不定。你已经保持这个姿势近半小时,文字在眼前模糊成一片。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不是桂姨那种拖着鞋的窸窣,而是刻意放轻的、训练有素的步伐。你猛地抬头,手指下意识摸向书桌抽屉里的手枪。
“谁?”你低声喝问。
“大雁塔。”门外人声音沙哑,“夫人您要的东西,带来了。”
你深吸一口气,轻轻拉开抽屉,取出那把勃朗宁握在手中,这才起身开门。走廊的灯光下,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低头站着,双手捧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你让黑衣人放在桌上。
黑衣人照做,退到墙边。你这才放下枪,拿起信封。入手沉甸甸的,里面似乎不止纸张。你小心拆开,倒出内容一叠发黄的文件,几张老照片,还有一枚青玉戒指。
当你的目光落在最上方那张照片上时,照片中的年轻女子穿着素色旗袍,容貌与你有七分相似,怀中抱着个婴儿。女子身后站着个穿长衫的男人,面容阴鸷,正是华人警长郑秋。
窗外,雨声渐歇,东方泛起鱼肚白。你将文件藏进暗格,这才走出书房。
早餐桌上,刘振东已经坐在主位看报纸,眼下带着青黑,显然也是一夜未眠。两个孩子由洪颜带着去庙里上香了,餐厅里只有你们夫妻二人,气氛凝滞得能拧出水来。
“昨晚去哪儿了?”你打破沉默,声音平静得不像话。
刘振东头也不抬:“山海帮。”
“整晚?”
“不然呢?”刘振东终于放下报纸,眼中带着挑衅。
“随你吧。”你淡淡地说,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
刘振东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妻子这般反应。他正想说什么,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
得知程南屏遇刺,刘振东已经抓起外套冲出门去。你坐在原位,慢条斯理地喝完粥,这才起身吩咐:“备车,去医院。”
中央医院走廊上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刘振东站在手术室外,来回踱步。施雁卿到时,医生刚好出来。
刘振东长舒一口气:“能见她吗?”
“可以,但别太久。”
你冷眼看着丈夫急切地进入病房,自己则站在走廊窗前,望着院内那棵凤凰木。
山海帮的人也在
刘振东这才注意到你:“你也来了?”
你看着丈夫脸上未消的担忧,突然笑了:“很担心她?”
“南屏是朋友,于情于理......”
“朋友?”施雁卿打断他,声音轻得可怕。
山海帮的人纷纷侧目。刘振东脸色铁青:“别在这里闹。”
“闹?你突然抬手,一记耳光清脆地甩在刘振东脸上,“我们玩完了。”
刘振东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已经转身走向电梯,背影挺直如剑。
“雁卿!”刘振东没有追上你。
你头也不回:“回家收拾行李,望东我带走。”
回到别墅,施雁卿径直上楼,开始往皮箱里装自己和儿子的衣物。
你已经让人去接小望东了。
当小望东被接回家时,你已经收拾好三个大箱子。
小望东去哪里?
“跟妈妈在外面玩一玩。”你蹲下,抚平儿子衣领上的褶皱,“想不想见外公?”
望东点点头,主动拉着你的手:“妈妈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你捏了捏小望东的小脸。
你牵着儿子下楼时,洪颜刚从庙里回来,见状大惊:“雁卿!你这是做什么?”
“阿妈,我给程南屏还有新茶腾地啊。”你笑着这番话,却叫人毛骨悚然。
洪颜拦住去路:“胡闹!有什么事等振东回来再说。”
“告诉刘振东,从今天起,我跟他恩断义绝。找个时间去离婚,提前约,我并不是很有时间。”
你带着小望东离开,小望东想着他一定要报复回来。
你离开的样子像极母亲离开的样子。
1932年狮城
清晨,程恢抱着一大束新鲜的白玫瑰来到沈知薇公寓楼下,却看见搬家公司正在往外搬家具。
“怎么回事?”他拦住一个工人,“沈小姐呢?”
“搬走了。”工人头也不抬,“连夜搬的,听说是去香港。”
程恢手中的花束掉在地上。这时郑秋的黑色轿车疾驰而来,急刹在路边。郑秋跳下车,脸色阴沉:“人呢?”
“走了。”程恢木然回答。
刘雄武快步走来:“怎么回事?”
三个男人站在空荡荡的公寓楼前,第一次感到同病相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