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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枯瘦的手指从刘振东腕间抬起时,满屋子人的心都跟着沉了下去。
“脉象弦急如刀,肝气郁结化火...”老大夫的白须颤了颤,收起犀角压舌板,“七情内伤,非药石可医啊。”
刘振东眼前一阵阵发黑。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你站在床边,温柔地为他擦汗,就像当年俩人经历生死时那样。但当他伸手去抓,幻影就消失了。
洪颜送走大夫,守在儿子床边整夜未眠。刘振东在高烧中时而呓语呼喊着妻儿的名字,时而咬牙切齿地说着听不清的梦话。天亮时分,他的体温不降反升,洪颜不得不把毛巾浸在井水里,一遍遍为他冷敷。
“雁雁...望东...”刘振东在昏迷中不断重复这两个名字,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
洪颜红着眼睛,把孙子最喜欢的小布老虎放在儿子枕边,“振东,望东的玩具在这儿呢,你摸摸看。”
刘振东的手指触碰到那柔软的布料,突然安静下来,呼吸也平稳了些。洪颜见状,赶紧把全家福照片也拿来放在他手中。照片上,是他们还在院子里为望东庆祝四岁生日,小家伙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你穿着淡蓝色旗袍,美丽端庄。
就这样,靠着对妻儿刻骨铭心的思念,刘振东在高烧三天后终于挺了过来。当他虚弱地睁开眼睛时,看到母亲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条湿毛巾。
“阿妈...”他轻声唤道。
洪颜立刻惊醒,眼泪夺眶而出,“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
刘振东勉强撑起身子,窗外阳光刺眼。他忽然想起什么,急切地问道:“程叔呢?”
情之一字
原是天堑通途,死局活路
不过是一个回头,一个还在等。
郑公馆的书房灯火通明。郑秋叼着雪茄,正翻阅程恢案的“证据”。窗外,南洋的夜雨开始淅沥落下。
他浑然不觉,在书房角落的阴影里,一个纤细的身影已经静立了三分钟。
“郑警长好雅兴。”
冰冷的女声让郑秋浑刚要转身,一个硬物已经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别动。”声音更冷了,“放在桌上,慢慢转过来。”
郑秋缓缓照做,你身穿黑色劲装勾勒出纤细却充满力量的身形。
“雁卿,我是你爸爸啊。”郑秋对你说,“我知道你已经知道了,不要听他们的话,我找了你好久…”
你听着郑秋打亲情牌,笑着,眼神冰冷,“爸爸?”你转换柔情似水的眼睛看着郑秋,“那就由我亲自送你下地狱,爸爸。”你眼神又恢复冷冽,丝毫没有犹豫的,开了枪。
你突然神色一凛,听到楼下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比预计的来得快,郑秋的保镖换班时间提前了。
你利落地将文件塞入防水袋藏进衣内。
窗外雨势渐大。你像猫一样轻盈地翻出窗户,顺着排水管滑下。就在你落地的瞬间,书房门被撞开,保镖的惊呼声被雨声淹没。
晨雾还未散尽,报童尖利的叫卖声,已经刺穿了南洋湿热的空气。
“号外!号外!华人警长郑秋昨夜被害!凶手在逃!”
刘振东正坐在街边小摊前喝咖啡,闻声手一抖,瓷杯“当”一声磕在木桌上。
“给我一份。”刘振东掏出硬币,手指意外地有些发抖。
报纸头版赫然印着郑秋豪宅的照片,黑色标题像刀疤一样横贯版面:《华人警长长郑秋昨夜遇刺 身中三枪毙命书房》。
刘振东的视线急速扫过报道文字:“...尸体今晨被仆人发现...三处枪伤分别位于左右肩及心脏...警方推断凶手系职业杀手...现场未发现凶器...”
刘振东盯着“三处枪伤”那几个字,眼前浮现出两年前一个闲适的午后,你在院子里晒衣服,他则在擦拭新淘来的左轮手枪。当时你突然说:“如果真要杀人,应该先打双肩废掉对方反抗能力,最后一枪穿心。”你还笑着比划,“三枪连发,像弹琵琶的轮指。”
当时他只当是玩笑。
报纸在手中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刘振东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无意识地将报纸边缘捏得皱皱巴巴。
转过两个街角,刘振东靠在褪色的砖墙上,再次展开报纸细读。
“雁雁…..”刘振东闭上眼,回忆昨晚的每一个细节。十一点零七分时,他确实有过一阵莫名的心悸,当时还以为是熬夜导致的眩晕。现在想来,那刺痛般的预感,会不会正是你扣动扳机的瞬间?
刘振东拐进一条无人的小巷,从内衣袋掏出皮夹。在几张钞票后面,藏着他最珍视的照片,你抱着刚满月的望东,阳光透过梧桐叶在他们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照片背面是你娟秀的字迹:“给我们的小家”。
岸岛咖啡馆的弧形玻璃窗将午后的阳光过滤成柔和的琥珀色。你坐在角落的卡座里,小银匙在咖啡杯中缓缓搅动,杯沿的口红印像一片凋落的玫瑰花瓣。
“听说是职业杀手干的,”隔壁桌的银行职员压低声音,“三枪,枪枪致命。”
你垂眸啜饮咖啡,奶油在她唇边留下一抹白痕,被你用舌尖轻轻舔去。
咖啡馆里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侍者送来第二杯维也纳咖啡时,你正望着窗外发呆。玻璃反射中,她看到自己模糊的倒影:米色洋装,珍珠耳钉,盘起的长发,与昨夜那个黑衣杀手判若两人。只有右手食指内侧的薄茧,暗示着这双手并非只会泡茶绣花。
你的嘴角微微上扬。你想起昨夜郑秋的表情,想起子弹穿透血肉时轻微的阻滞感,这感觉让你愉悦。
咖啡的甜香在口腔中弥漫。你从手袋里取出小镜子补妆。
就在这时,一片阴影笼罩了你的桌子。你的肌肉瞬间绷紧,右手若无其事地滑向藏在裙下的手枪。
“维也纳咖啡,加双份奶油。”
这个声音像电流般击中你的脊椎。你缓缓抬头,镜子里映出刘振东消瘦了许多的脸庞。他穿着皱巴巴的西装,眼下挂着青黑的阴影,可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星,正死死盯着你,像是怕一眨眼你就会消失。
“先生认错人了吧?”你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不可思议。
刘振东直接坐到你身边,卡座狭小的空间顿时充满他身上的气息,那种独属于他的松木香。他一把抱住你,力道大得让你肋骨生疼。
“怎么不听指挥...”他在你耳边咬牙切齿地低语,呼吸灼热,“说好只拿证据不动手的!还有…不是说演戏吗…怎么后来…”
你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又快又重,像是要撞破胸膛。你放松下来,右手离开枪柄,转而抚上他的后背。西装面料下,他的肩胛骨比以前更加凸出。
“刘先生,”你轻笑,嘴唇几乎贴着他的耳垂,“凭什么听你的?”
刘振东猛地拉开距离,双手捧住你的脸。他的拇指抚过你刚补好的口红,留下两道暧昧的红痕。愤怒、担忧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在那双眼睛里交织成风暴。
“你知道我这四个月怎么过的吗?”他声音沙哑,“每天看着望东的小衣服发呆,把每张报纸中缝的寻人启事都翻遍...”
你的笑容淡了。你覆上他的手,发现那些曾经修长漂亮的手指现在布满细小的伤口和茧子。
刘振东攥住你的手腕:“这次别想再消失。”
你的眼神软了下来。她飞快地吻了下他的嘴角,这个吻带着口红的香甜:“照顾好自己,我的傻先生。”
你拎着自己手包,缓缓离去。
远处警笛声越来越近。刘振东把纸条藏进贴身的暗袋,转身融入熙攘的人群。他绝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危险。
枪声响起时,刘振东正把程恢推向一旁。他看见阳光在无数碎片中折射成刺目的光雨。时间仿佛被拉长,他清楚看见那颗子弹旋转着穿透空气,轨迹上的尘埃像被惊扰的萤火虫四散逃开。
子弹钻入胸膛的瞬间并没有想象中的剧痛,只有一种奇怪的灼热感,仿佛有人在他心脏里塞了块烧红的炭。
刘振东踉跄后退,他低头看去,衬衫上已经晕开一朵鲜艳的红花,边缘处还在不断扩大。真奇怪,他想,原来人的血可以流得这么快。
他听见更多枪声,听见自己沉重的喘息。视野边缘开始发黑,像老式电影淡出时的效果。他努力睁大眼睛,看见仓库大门被踹开,一个纤细的身影逆光冲了进来。
即使看不清脸,刘振东也知道那是你。只有你会有那样决绝的奔跑姿态,像是要把空气都撕裂,像是全世界只剩下这一个方向值得奔赴。
“雁...雁..”他试图呼唤,却只吐出一口腥甜的血沫。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刘振东感觉自己的身体被轻轻接住。熟悉的栀子花香包围了他,混合着火药和血腥的气息。他努力聚焦视线,看见你苍白的脸和通红的眼睛。你的嘴唇在动,但他听不见声音,只有耳中嗡嗡的轰鸣。
他想抬手擦掉你脸上的血迹,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不听使唤。黑暗如潮水般涌来,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你举枪瞄准詹姆斯,和你眼中那种令人胆寒的冷光。
然后,世界归于寂静。
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刘振东时而感觉自己漂浮在冰冷的海水里,时而又像被扔进熔炉灼烧。偶尔会有光亮和声音穿透这片混沌,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压抑的啜泣声,还有一遍遍呼唤他名字的熟悉嗓音。
“振东...求你了...”
这个声音像指南针,让他在无边的黑暗中不至于彻底迷失。刘振东想回应,想告诉你自己能听见,但身体仿佛被千斤巨石压着,连睫毛都无法颤动。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阳光刺入黑暗。刘振东像溺水者浮出水面般猛地吸了口气,胸膛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却让他真切地感受到还活着。
天花板渐渐清晰。是医院,从消毒水气味和床单的质感判断。他试图转头,这个微小动作却引发一阵眩晕。
“别动。”
这声音让刘振东浑身一颤。他缓缓转动眼球,看见你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正以专业手法调整输液管速度。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你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眼下两片青黑暴露了她的疲惫。
他想说话,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你立刻托起他的后颈,将吸管杯凑到他唇边。温水滋润了灼烧般的喉咙,刘振东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左手被你牢牢攥着,你的指甲已经深深陷入他手背的皮肤,像是怕一松开他就会消失。
“三枪。”你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詹姆斯那个杂种中了三枪”。
刘振东这才注意到你另一只手上缠着绷带,指关节处渗着血。他想起昏迷前看到的最后画面,你举枪时眼中的杀意。
你短促地笑了一声:“我说过,谁要敢杀你,我就送他们一个个下地狱。”你俯身整理被角时,刘振东看见你后腰处隐约露出的绷带边缘。
他想问的问题太多:程恢是否安全?这里是哪里?你的伤怎么回事?最重要的是,望东在哪里?但所有问题都败给了身体虚弱,最终只挤出一个字:“...孩...”
“望东很安全。”你的表情第一次柔和下来,“在隔壁房间睡觉。这小家伙昨天非要把玩具兵摆在病房门口,说是要'保护爸爸'。”
刘振东眼眶一热。他试着动了动手指,你立刻收紧手掌。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暴露了你平静表面下的恐惧 这个能面不改色连开数枪的女人,此刻却在害怕失去他。
“几天...?”他嘶哑地问。
“七天。”施雁卿用棉签蘸水湿润他干裂的嘴唇,“你死了三次,我都把你抢回来了。”
你说得轻描淡写,但刘振东看见你睫毛的颤动。他想抚摸你的脸,却再次意识到自己的右手被固定在胸前,大概是防止他乱动扯到伤口。左手则仍被你死死攥着,两人交握的掌心全是汗,却谁都不愿先松开。
阳光渐渐移到了床单上。你突然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立刻又强打精神坐直。
他用眼神示意旁边的空床。
你摇头:“我得看着输液…”
话音未落,你的头突然向前一点,差点栽倒。刘振东心疼地看着你挣扎着保持清醒的样子,轻轻动了动被弄握住的手指。
最终你妥协地叹了口气,却没有走向空床,而是小心翼翼地在刘振东身侧躺下,避开所有导管和伤口,像只警惕的猫科动物般蜷缩在病床边缘。你的手依然紧握着他的,仿佛这是某种生命线。
“就眯十分钟...”你嘟囔着,眼皮已经不受控制地垂下。
刘振东凝视着你熟睡的脸庞。阳光此刻正好照在你的睫毛上,在眼下投下细小的阴影。他注意到你嘴角新增的一道细小疤痕,和藏在衣领下的淤青。这七天里,他的妻子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战斗?
窗外传来海窗外传来海鸥的鸣叫。刘振东轻轻回握你的手,尽管这个动作让他的伤口疼痛不已。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刻。
“他会用生命一直保护你,孩子还有阿妈。”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洒在病床上,刘振东尝试着自己坐起身来。胸口的伤已经结痂,但动作稍大还是会传来一阵刺痛。他刚摸到床头的水杯,病房门就被推开了。
“慢着!”你快步进来,手里拎着早餐袋,“医生说了这周都不能自己用力。”
刘振东无奈地躺回去,看着妻子麻利倒水,这半个月来,你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连睡觉都蜷在那张窄小的陪护椅上。此刻你眼下还带着淡淡的青黑,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今天气色不错。”你探身检查他的绷带,发丝垂落在他脸颊旁,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方雁回下午要来看你。”
刘振东手指一颤,刚接过的水杯差点打翻。“他来干什么?在这弹钢琴啊。”
你正弯腰整理床头柜,闻言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你怎么会知道他会弹钢琴啊?”
刘振东喉结滚动。他当然记得,之前翻到一张音乐会节目单,背面写着“致我的月光,雁回”的题词。当时那潇洒的字迹和亲昵的称呼就像根刺,被他刻意压在了记忆深处。
“猜的。”他闷声道,突然觉得胸口更疼了。
你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他确实很擅长钢琴,尤其是肖邦的曲子。”
刘振东盯着天花板,努力控制面部表情:“哦。”
“他还会四国语言,在剑桥读过书。”你继续说,声音轻快得可疑,“对了,他泡的奶茶特别好喝,望东最爱缠着他要糖吃。”
病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刘振东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无意识地把攥得变了形。他强迫自己松开手指,假装对窗外一只麻雀产生了浓厚兴趣。
你突然凑过来,近得能数清你的睫毛:“刘先生该不会是在...吃醋?”
“没有。”刘振东硬邦邦地回答,“就是伤口有点疼。”
你笑而不语,那表情让刘振东想起猫捉到老鼠时的模样。
下午三点,病房门准时被敲响。刘振东下意识挺直腰背,随即因为扯到伤口而暗暗龇牙。
“请进。”你的声音带着掩不住的雀跃。
门开了。方雁回手里拎着果篮和...一盒钢琴造型的巧克力。
“雁卿。”方雁回张开双臂,声音低沉悦耳,“好久不见。”
你小跑过去,竟任由对方亲昵地揽住肩膀!刘振东盯着那只搭在他妻子肩头的手,眼神几乎能在上面烧出个洞来。
方雁回走近病床,居高临下地打量刘振东,“我们家雁卿从小就那好,你有什么资格啊。”
“不劳费心。”刘振东咬牙道,“我自己的妻子自己会照顾。”
方雁回突然伸手拂去你鬓角并不存在的灰尘:“昨晚又熬夜了吧?黑眼圈都出来了。”
刘振东额角青筋直跳。就在他考虑要不要拔输液管当武器时,你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哥,别逗他了。”
“哥?!”刘振东的声音差点劈叉。
方雁回突然露出一个与你如出一辙的狡黠笑容:“正式认识一下,施雁行,雁卿的孪生哥哥。因工作需要化名方雁回。”他晃了晃巧克力盒,“听说有人吃醋,特意带的慰问品。”
他现在才注意到,尽管气质迥异,但施雁行的眼角眉梢确实与你有七分相似,尤其是笑起来时那个小酒窝。
“所以...之前...”
“说真的,你配不上我妹,有种鲜花插在牛粪的感觉。”施雁行自然地接过话头,打开巧克力盒递给你,“还有那个题词写的是'致我的月光',因为雁卿小名就叫小月亮。”他促狭地眨眨眼,“怎么,你不满意?”
刘振东:“……”
你咬了口巧克力,含糊不清地说:“他连望东养的小乌龟的醋都吃。”
在夫妻俩斗嘴的间隙,施雁行已经熟练地削起苹果,水果刀在他修长指间翻飞。
“既然你醒了,我妹还有我侄子我就带走了,你们俩已经离婚了。”
“谁说的,我妻子我孩子。”听施雁行那么一说,刘振东很是着急。
“哎呀,哥,你就别逗他了。”
阳光洒在三人身上,病房里久违地响起笑声。刘振东望着打闹的兄妹,胸口那股郁气终于消散。只是当施雁行又一次亲密地揽住你肩膀时,他还是忍不住轻咳一声:
“那个...大哥,手...”
施雁行大笑,故意在妹妹头上揉了一把:“爱吃醋的男人不能要。”
你翻了个白眼,却悄悄在被子下握紧了刘振东的手。窗外,初秋的风轻轻拂过树梢,仿佛也在为这场闹剧发笑。
南洋的雨季再次来临时,刘振东正蹲在婴儿房手忙脚乱地对付两片尿布。龙凤胎中的哥哥刘宴辰蹬着小腿,精准地把爸爸刚系好的尿布踹飞;妹妹施昭玥则安静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狼狈的父亲。
“小祖宗诶...”刘振东抹了把汗,鼻尖上还沾着爽身粉。他现在的样子要是被半年前那些对手看见,怕是要惊掉下巴,曾经单枪匹马挑翻潮州帮的狠角色,此刻正被两个八个月大的婴儿弄得束手无策。
“爸爸!”五岁的刘望东风风火火冲进来,手里举着幅蜡笔画,“看我画的全家福!”
刘振东接过画纸。纸上歪歪扭扭画着五个人:最高的那个标注着“爸爸”,头发画得特别浓密;旁边是穿裙子的“妈妈”,手里居然拿着把夸张的手枪;三个小孩中,两个被涂成粉蓝两色的团子大概就是今天的寿星们。
“我的头发哪有这么...”刘振东话没说完,望东已经蹦跳着去翻玩具箱。他摇头失笑,把画郑重地夹进床头那本《船舶年鉴》里,这本是你第一次任务时送他的礼物,现在成了全家纪念册。
楼下传来钢琴声。刘振东探头望去,施雁行正在教望东弹《小星星》,而你倚在三角钢琴旁,一袭湖蓝色旗袍,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你身上,美得像幅油画。
仿佛感应到他的目光,你抬头望来,冲他比了个手势:三根手指代表三十分钟,拇指指向厨房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意思是半小时后开饭,记得热药膳。
刘振东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新茶自知自己怎么努力都不会得到回应,带着孩子走了。
“爸爸!弟弟尿裤子啦!”望东的尖叫打断了他的思绪。
等刘振东再次制服两个小魔星,换好正装下楼时,客厅已经热闹非凡。程恢在逗弄婴儿车里的昭玥,施雁行正在嫌弃刘振东,声音还不小。
刘振东接过妻子递来的茶,顺势在她指尖偷吻一下。
众人笑闹间,管家领着几个伙计抬进来两个大蛋糕,粉色的那个堆满草莓,蓝色的则装饰着小帆船。你点燃蜡烛,招呼大家围过来。
“许个愿?”你碰碰丈夫的手肘。
刘振东看着烛光里三张小脸,望东正努力帮弟弟吹气,昭玥好奇地伸手去抓火苗,宴辰已经迫不及待地把手指戳进奶油里。他闭上眼,愿望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就这样,一直这样下去。
夜深人静时,刘振东轻轻拍着哭闹的昭玥。窗外雨声渐密,他哼着走调的摇篮曲,突然注意到书房还亮着灯。
“你看。”你突然从抽屉取出相册。第一页是望东百日宴的照片,往后翻是刘振东怔住了那是两张泛黄的老照片,一张是十二来岁的你和刘振东在射击场举枪,另一张则是你穿着旗袍和刘振东合影。
“我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生活。”她指尖轻抚照片上的自己,“直到遇见你。”
刘振东低头吻了吻你:“我有没有说过,你穿旗袍比穿作战服好看?”
你笑出声,顺手关上台灯。黑暗中,你冰凉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明天商会晚宴,记得提醒我戴那条珍珠项链。”
“遵命,帮主夫人。”
窗外,南洋的雨温柔地笼罩着这座宅院。厨房里炖着明天的汤料,客厅钢琴上摆着望东的新乐谱,婴儿车里散落着彩色积木。而在主卧衣柜深处,一个黑色战术包静静挂着,旁边是刘振东定期擦拭的配枪。
生活就是这样,既有奶瓶尿布,也有未雨绸缪。但此刻,在这个雨夜里,最重要的只是相拥而眠的两道身影,和三个安睡的小生命。
世间好物不牢固,彩云易散琉璃碎。
1967年。
南洋的雨季本该结束了,可那日却反常地下起了暴雨。
刘振东正在书房教十三岁的刘望东看账本,忽听后院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接着是小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喊:“爸爸!阿妈摔倒了!”
他冲出去时,看见你倒在凤凰木下,浅青色的旗袍被雨水浸透,手边还攥着给怀璋新缝的书包带子。四岁的小女儿正拼命想把你拽起来,绣着蝴蝶的布鞋都蹭掉了。
“雁雁?!”刘振东的声音变了调。
医生说是早年受伤的旧疾,再加上一场流感来袭,如今心脉衰竭,药石罔效。
刘振东不信。他拿出所有积蓄 请了德国大夫;洪颜翻出陪嫁的野山参,日夜守在灶前熬药;望东带着弟妹折了满屋的纸鹤,挂在你床头。可你还是一天天衰弱下去,到最后连小女儿递来的糖人都握不住了。
临终那晚,你忽然精神好了些,要刘振东扶你到窗前看月亮。
“振东,”你冰凉的手指抚过他斑白的鬓角,“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怎么会不记得?那年你刚来的时候,刘振东为了讨你欢心,带你去茶楼唱《黛玉葬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