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城郊的风裹着砂砾掠过荒草,魏劭握着凿子的手顿了顿,碎石粉簌簌落在玄色衣襟上。乔妩立在他身后,看着那道挺拔的背影弓成温柔的弧度,凿刀在青石上刻出最后一笔时,斜阳恰好爬上"崔氏乳母之墓"六个字的凹陷处,像给每个笔画都镶上了金边。
这是她第一次带他来乳母的坟茔。三年前仓皇逃离时,坟头只堆着几块乱砖,如今竟生出了枯黄的野蒿。乔妩蹲下身,指尖抚过碑面新刻的纹路,冰凉的触感让眼眶泛起潮意。乳母临终前咳着血塞给她碎银的模样,与魏劭此刻专注刻碑的侧影重叠,喉咙突然像被北疆的风雪堵住。
魏劭手别碰碎石。
魏劭突然收了凿子,伸手将她的手从碑面轻轻拨开。他掌心还带着石料的凉意,指腹却蹭过她手背时带着温热,魏劭刻碑的人要先磨出茧子,这石头锋利得很。
他说话时睫毛垂落,眼尾细纹里沾着石粉,倒像沾了星星碎屑。
乔妩望着他腰间晃动的玉佩,那是初见时她以为他要取她性命的暗器。此刻他却用这双手,为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立起了墓碑。风卷起她鬓边碎发,她突然转身,不想让他看见眼底翻涌的泪意。
魏劭想哭就哭。
温热的手掌突然覆上她后颈,魏劭将她轻轻按进怀里。他的披风裹住两人,混着雪松香的体温驱散了寒意,魏劭你的眼泪,不该流得这样委屈。
他的下巴蹭过她发顶,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深处传来,魏劭乳母若在,定是盼着你能堂堂正正地哭。
乔妩再也忍不住,泪水洇湿他胸前衣襟。记忆如潮水翻涌:乳母偷偷塞给她的糖块,被父亲毒打时将她护在身下的瘦弱身躯,还有咽气前那句"活下去,找个真心疼你的人"。此刻魏劭的心跳透过层层布料传来,一下又一下,像是在为她的眼泪打着节拍。
魏劭看。
魏劭突然松开她,从怀中掏出块莹润的玉佩。狼形纹路在暮色中泛着幽光,与他胸口那道狼首刺青如出一辙。他抬手时,袖口滑落露出几道淡红疤痕——是那日雪夜为护她留下的伤。魏劭这狼图腾,是魏家先祖与北疆狼群共生的印记。
他将玉佩系在她颈间,指尖擦过她锁骨时微微发颤,魏劭从此你是我的妻,也是我魏家的图腾。
乔妩望着玉佩上栩栩如生的狼眼,忽然想起北疆牧民说,狼一生只认一个伴侣。远处雁群掠过血色残阳,她伸手抚上他胸口的刺青,隔着衣料仍能触到凸起的纹路。这是他用伤痕与图腾许下的承诺,比任何山盟海誓都滚烫。
乔妩我曾以为,真心是最难得的东西。
她踮起脚尖,额头抵上他的,睫毛扫过他微蹙的眉峰,乔妩直到你在雪地里接住我,直到你为乳母立碑,直到你把命定的图腾交给我。
她的声音发颤,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乔妩魏劭,我不怕乔家的算计,不怕前路艰险,只要你在我身边。
魏劭突然将她抱起,转身面向墓碑。夕阳为两人镀上金边,在石碑上投下交叠的影子。魏劭崔氏乳母在上
他的声音响彻荒野,惊起几只寒鸦,魏劭魏劭今日立誓,此生不负乔妩,护她周全,若违此誓——
乔妩不必说这样的话。
乔妩伸手捂住他的嘴,掌心传来他滚烫的呼吸,乔妩你看,连乳母都在笑了。
她指向天边的火烧云,橘红色的霞光正温柔地笼罩着新立的墓碑,像极了乳母生前常披的那件旧披风。
魏劭低头吻去她眼角最后一滴泪,带着薄荷味的气息混着晚风拂过耳畔魏劭以后,你的过去我来铭记,你的现在我来守护,你的未来...
他的手指扣住她的,指缝间还沾着刻碑的石粉,魏劭我们要一起走。
雁群的长鸣渐渐远去,乔妩握紧颈间的玉佩。原来真正的定情,不是红烛摇曳的洞房花烛,而是一个人愿意捧着赤诚之心,走进她生命里每一处伤痕,将荒芜的往昔都种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