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雨丝斜斜掠过窗棂,将书房的烛火晕染成朦胧的光斑。乔妩提着裙摆立在月洞门外,透过半掩的槅扇,看见魏劭倚着书案,正与一名玄衣女子低声交谈。那女子耳际晃动的银饰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竟是她三年前在冀州丢失的缠枝莲纹耳坠,当时她翻遍行囊都寻不见,还以为是逃亡时遗落在乱葬岗。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乔妩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雨水顺着飞檐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水花,混着屋内飘出的只言片语:“......匈奴骑兵动向......”她突然想起白日里魏劭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起他晨起时眼底未消的青黑,喉咙像是被北疆的沙砾填满。
更鼓惊破夜色时,乔妩攥着那对银饰推开书房门。烛火猛地窜高,映得魏劭剑眉微蹙。他褪去甲胄的身影裹在单薄中衣里,发间还别着她亲手编的皮绳——那是出征前她偷偷系上的,说是能护他平安。
乔妩这耳坠怎么会在她手里?
乔妩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银饰在掌心硌得生疼,乔妩魏劭,你当我是三岁孩童?
空气瞬间凝固。魏劭搁下笔的动作顿住,墨迹在宣纸上晕开大片狼藉。他起身时衣袂带翻了砚台,漆黑的墨汁顺着桌角蜿蜒而下,滴落在青砖上,像极了那年雪夜他为她挡箭时溅落的血珠。
魏劭那是冀州暗线的首领。
他忽然轻笑,声音里却带着说不出的疲惫,烛影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摇晃,魏劭你乳母的旧部,为寻你下落蛰伏了整整五年。
他伸手取过案头泛黄的密信,羊皮纸上暗红的火漆印刺得乔妩眼眶发烫,魏劭她冒死来报,乔家正在联络匈奴,想借外敌之手夺回冀州。
乔妩感觉指尖一空,银饰坠地发出清响。记忆如潮水翻涌:乳父临终前将她塞进马车时染血的手,逃亡路上那对耳坠被追兵扯落时的刺痛,还有昨夜魏劭握着她的手在舆图上圈画冀州地形,说“待开春便陪你回家”。原来那些辗转难眠的深夜,他不是在谋划新的战事,而是在编织一张保护她的网。
魏劭我本该早些告诉你。
魏劭弯腰拾起耳坠,指尖擦过冰凉的银饰,魏劭只是暗线往来太过凶险,生怕走漏风声......
他忽然顿住,喉结滚动着咽下未说完的话。乔妩望着他袖口新添的绷带——那是前日他说“不过是训练时擦破了皮”,此刻却在烛火下泛着暗红。
窗外惊雷炸响,闪电照亮魏劭眼底的血丝。乔妩这才发现他鬓角不知何时添了几根白发,像是落了未化的霜。她想起白日里自己因妒意而生的揣测,想起那些刻薄的质问,愧疚如毒蛇般缠住心脏。
乔妩对不起。
她扑进他怀里,泪水洇湿他胸前衣襟,乔妩我......我以为......
魏劭我知道。
魏劭的下巴蹭过她发顶,手臂将她箍得发疼,魏劭是我护你护得不够好,才让你这般不安。
他掏出贴身收藏的狼形玉佩,将冰凉的玉石塞进她掌心,魏劭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是我的妻,也是魏家的图腾。
雨声渐歇,更漏滴答。乔妩望着案头铺开的密信,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乔家与匈奴来往的时间、地点,甚至连对方使者腰间玉佩的纹路都有记载。她忽然明白,这世间最珍贵的守护,不是甜言蜜语,而是他默默将她的过往、她的仇恨、她的不安,都化作坚不可摧的壁垒。
乔妩以后,换我与你并肩。
她踮起脚尖,吻去他眉间的疲惫,乔妩就像你当年在雪夜接住我那样,这次,换我握紧你的手。
魏劭低头吻住她,带着硝烟味的唇舌间,藏着比山盟海誓更滚烫的承诺。窗外月光爬上屋檐,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绘着山河图的屏风上,乱世风雨再大,此刻的相拥,便是最安稳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