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羊皮地图上明明灭灭,将魏劭的影子投在帐幔上,像头蛰伏的巨兽。乔妩捧着熬好的安神汤立在帐外,听见里面传来竹简翻动的簌簌声——这已是他第三夜未合眼,案上的烛泪堆得比山高。
掀开帐帘的瞬间,热气裹挟着墨香扑面而来。魏劭身着单衣,银发随意束起,指节敲在地图上某处时,腕间的玄铁护腕发出冷硬的声响。魏劭冀州以北还有三郡。
他头也不抬,声音里带着几分亢奋,魏劭拿下它们,百姓便不用再受游牧之苦。
乔妩将汤碗轻轻搁在案角。铜碗与木案相撞的声响惊动了他,魏劭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却烧着两簇灼灼的火。那火与平日守城时的坚毅不同,炽烈得近乎灼人,倒让她想起昨夜战场上冲天的烽火。
乔妩可连年征战,百姓负担太重。
她望着地图上用朱砂标记的城池,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碗沿。乳母临终前咳着血说"野心是把双刃剑"的模样突然在眼前闪过,那时她尚不知晓,这句话竟会在今日应验。
魏劭突然起身,带起的风掀动地图边角。他的手掌覆上她冰凉的手背,指腹的薄茧擦过她虎口的旧伤:魏劭妩儿,我要给你一个更广阔的天下。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额发,带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乔妩仰头望着他,火光将他刀疤映得忽明忽暗。记忆里那个守着魏郡寸土不让的巍侯,此刻仿佛褪去了最后一层枷锁。她想起初遇时他铠甲上凝结的霜花,新婚夜他警惕如狼的眼神,还有昨夜他在战场上挥剑时,剑刃划破夜空的凛冽光芒。
乔妩可这天下...
她欲言又止,喉咙像被药囊里的当归堵住。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已是三更天,远处偶尔传来战马嘶鸣,惊起一片寒鸦。
魏劭这天下需要一个真正的主人。
魏劭忽然将她拉入怀中,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低沉得像擂鼓,魏劭你还记得冀州雪地里的流民吗?老妇人抱着冻死的孩子,求我给块裹尸布。
他的手臂收紧,魏劭我要让所有百姓,都不用再跪着求生。
乔妩闭上眼,想起那年寒冬,她随魏劭巡视边境,亲眼看见流民像枯木般倒在雪地里。那时魏劭解下披风盖住冻僵的孩童,眼神比冰还冷。此刻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却烫得她眼眶发酸。
乔妩只是...
她轻声道,乔妩每座城池下,都埋着无名骸骨。
魏劭沉默良久,指腹轻轻擦过她眉骨:魏劭等四海平定,我会在每座城都立碑,刻上战死将士的名字。
他忽然笑了,那笑里带着几分少年意气,魏劭到那时,你我便骑着马,从魏郡一直走到最北边的雪原。
帐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晃。乔妩望着他眉间未褪的锐意,忽然明白,有些火焰一旦点燃,便不会轻易熄灭。她将头靠在他胸前,听着熟悉的心跳声,想起母亲曾说"乱世中能得一人并肩,便是幸事"。
乔妩好。
她攥紧他的衣角,乔妩我陪你。
魏劭低头吻了吻她发旋,重新将她圈在地图前。烛火重新明亮起来,在羊皮纸上投下两个交叠的影子。他的指尖划过山川河流,声音里带着与战场杀敌时同样的狠绝:魏劭先取云州,再断游牧部落的粮草...
夜色渐深,而帐中谋划天下的声音,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