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魏劭的铁蹄踏碎最后一道防线时，乔妩攥着缰绳的指节已泛出青白。寒夜如墨，城墙上的火把在风中明灭，映得他铠甲上的血污愈发狰狞。她望着他被硝烟熏黑的侧脸，忽然想起三日前他在帐中说的话：魏劭明日突围，你留在城中。

乔妩我要与你同生共死。

她的声音被夜风撕得支离破碎，却像钢针扎进魏劭心里。他猛地勒住战马，转头看向她，眼中的猩红比战火更灼人：魏劭你怀着身孕！

乔妩按住小腹，那里还平坦如初，却藏着他们的骨血。她仰头对上他的目光，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你以为我会独活？”

魏劭的喉结滚动，终究没再说话。他解下披风裹住她，血腥味混着硝烟味扑面而来，却让她无端安心。他的手掌隔着布料覆在她小腹上，滚烫的温度透过层层衣衫传来，仿佛要将他们的命运烙进彼此骨血。

突围战在黎明前打响。叛军的箭雨如蝗，乔妩伏在马上，听着箭矢破空的尖啸，心跳声几乎盖过了厮杀声。魏劭的长枪舞得密不透风，却在某个瞬间突然停滞——一支冷箭正破空而来，直奔他后心。

乔妩想都没想便扑了过去。剧痛从右肩炸开，她听见魏劭撕心裂肺的怒吼：魏劭妩儿！

低头看去，血色已浸透衣襟，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她却笑了，伸手想去擦他脸上的泪，却连指尖都在颤抖：乔妩还好……没伤到孩子。

魏劭的瞳孔剧烈收缩，他抱着她滚下马，铠甲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他扯开她的衣襟，看见伤口外翻的皮肉，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乔妩望着他眼中翻涌的恐惧，忽然觉得比死亡更可怕——她怕再也看不见他的笑，怕孩子失去父亲。

乔妩魏劭

她吃力地抬起手，抚过他满是血污的脸颊，乔妩答应我，活下去……

魏劭闭嘴！

魏劭打断她，声音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他撕下战袍为她包扎伤口，动作却颤抖得几乎握不住布条。乔妩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新婚之夜，他也是这样红着眼眶说：“乔妩，你最好别爱上我。”

可此刻，他眼中的痛惜与恐惧，比任何誓言都更让她心动。她想告诉他，她早已爱上了这个外冷内热的男人，爱上了他战场上的杀伐果断，爱上了他帐中为她温粥的温柔。但意识却在渐渐模糊，唯有他的声音像一根细线，将她从黑暗边缘拉回。

魏劭妩儿，撑住！

魏劭抱起她翻身上马，魏劭我们回家，回魏郡，我带你去看桃花……

乔妩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剧烈的心跳，感受着他铠甲上的冰冷。她想起三日前的那个夜晚，他们分食着半块麦饼，约定战后种满桃树。此刻，她多么希望时间能停在那一刻，停在那个只有他们两人的温暖营帐。

乔妩魏劭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乔妩桃树……秋千……

魏劭我都记得！

魏劭的声音带着哭腔，魏劭你醒过来，我带你去城郊盖房子，种满桃树，搭最大的秋千，我们的孩子会在桃树下学走路……

乔妩笑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紧他的衣襟。她仿佛看见漫天桃花纷飞，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树下追逐蝴蝶，而魏劭站在她身旁，眼中满是温柔。

乔妩好……

她轻声应道，终于陷入黑暗。

魏劭感觉怀里的人渐渐没了力气，他低头看去，只见乔妩苍白的脸上还带着笑意，睫毛上沾着未干的血迹。他仰天长啸，声音里满是悲怆与不甘。他收紧手臂，策马狂奔，仿佛这样就能追回她渐散的生机。

魏劭妩儿，你敢死，我就踏平这乱世为你陪葬！

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惊起寒鸦无数。

不知过了多久，乔妩在颠簸中醒来。她睁开眼，看见魏劭满是泪痕的脸，他的眼睛红肿得几乎睁不开，却仍死死盯着前方。她想抬手安慰他，却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乔妩魏劭……

她轻声唤道。

魏劭猛地低头，眼中闪过狂喜：魏劭妩儿！你醒了！

他腾出一只手握住她的，魏劭坚持住，我们快到魏郡了，大夫已经在城门口等着……

乔妩看着他憔悴的模样，心中一阵绞痛。她想告诉他，她没事，孩子也没事，但喉咙像被棉花堵住，发不出声音。她只能用尽全力回握住他的手，传递着无声的安慰。

终于，邺城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魏劭的战马一声长嘶，城墙上的守军认出是自家将军，立刻放下吊桥。魏劭抱着乔妩冲进城内，直奔将军府。

魏劭大夫！

他的吼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魏劭快救她！

乔妩被放在床上时，终于看清了魏劭的模样。他的铠甲已被鲜血浸透，脸上满是血污和泪痕，眼中布满血丝，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她想伸手抱抱他，却被大夫拦住。

“夫人失血过多，需要立刻止血。”大夫的声音沉稳，“将军请回避。”

魏劭却固执地守在床边，握着乔妩的手不肯松开。乔妩看着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出一个微笑。她知道，他害怕再次失去她，就像当年失去父兄一样。

乔妩魏劭

她轻声说，乔妩我没事，孩子也没事……

魏劭的泪终于落了下来，砸在她手背上，滚烫滚烫的。他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哽咽：魏劭我就在外面，哪里都不去。

乔妩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终于松了口气。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腹中微弱的胎动，心中满是希望。她知道，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困难能打倒他们。

窗外，晨曦初露，染红了邺城的城墙。乔妩仿佛看见城郊的桃林在风中摇曳，桃花纷飞，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树下欢快地奔跑，而魏劭站在她身旁，眼中满是笑意。

这一次，他们终于等到了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