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在裴听南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走廊的喧嚣。
刘馨的办公桌收拾得一丝不苟，玻璃板下压着班级集体照和几张优秀学生证书——最上面那张是裴听南上学期物理竞赛一等奖的复印件。
"坐。"刘馨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
她取下眼镜擦了擦，这个动作让裴听南注意到她眼角的细纹——这位平时老说自己老了老了的班主任今年不过三十出头。
裴听南端正地坐下，后背没有碰到椅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校服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像某种无形的束缚。
"竞赛资料在那边柜子里。"刘馨用钢笔指了指角落，"叫你过来，主要是想谈谈徐予玺的事。"
裴听南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他抬起眼睛，对上刘馨探究的目光。
"他最近进步很大。"刘馨翻开记分册，"上周小测物理提高了十二分。"她顿了顿，"听说你每天给他补习？"
"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裴听南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背诵校规。
钢笔在纸上轻轻敲击，刘馨突然话锋一转："知道为什么把座位制度和成绩挂钩吗？"
裴听南摇头。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枯叶粘在玻璃上，像被钉住的蝴蝶标本。
"因为这个世界从来就是优胜劣汰。"刘馨的声音忽然柔软下来，带着某种长辈式的疲惫，"优秀的人自然拥有更多选择权，而落后者...往往身不由己。"
她意有所指地看着裴听南无名指上的墨水印："有些选择看似自由，实则要付出代价。你们这个年纪，容易把冲动当勇气。"
裴听南感到一股热血涌上太阳穴。他想起徐予玺今早在课本角落画的眼镜猫，想起他解不出题时咬住下唇露出的小酒窝。那些瞬间像珍珠一样在他记忆里闪光。
"老师是在暗示什么？"他直视刘馨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刘馨叹了口气，从抽屉里取出一本《教育心理学》，翻开夹着书签的那页。章节标题是《青少年同伴关系的边界管理》。
"上周四下午，保洁阿姨在器材室发现两个男生。"她用手指点了点书页，"这种事放在成年人身上尚且艰难，何况你们连高考都没经历。"她合上书，"徐予玺家里什么情况，你应该比我清楚。"
裴听南的指甲陷入掌心。徐予玺父母健在，家庭氛围很好，且不说徐予玺是独生子，光是他喜欢男生这一点就接受不了吧。
"我们只是朋友。"裴听南听见自己机械地回答。
"朋友会在对方脖子上留吻痕？"刘馨突然犀利起来，"裴听南，我看过你的升学档案，以你的成绩完全可以保送A大。但徐予玺呢？他连本科线都危险。"
窗外的枯叶终于被风吹走。裴听南想起昨天徐予玺偷看成绩排名时黯淡的眼神，想起他假装不在意地说"反正我这种学渣配不上裴大学霸"时颤抖的尾音。
"我会帮他考上本科。"裴听南听见自己说，"下个月月考，他一定能进前十五。"
刘馨摇摇头，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钢笔，拧开笔帽时金属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知道钢笔为什么能流畅书写吗？"她突然问，"因为笔尖的铱粒需要精确打磨，差0.1毫米都会刮纸。"她将钢笔递过来，"就像人生，一步错步步错。"
裴听南没有接。他想起徐予玺画在物理试卷旁边的小爱心，歪歪扭扭却充满生命力。
"老师，您见过沙漠里的胡杨树吗？"他轻声问，"在极端环境里，它们的根系会在地下相连。"台灯忽然移动了角度，照亮他半边脸庞，"有些羁绊，看似不合常理，却是生存的智慧。"
办公室突然安静得可怕。刘馨的钢笔悬在半空，一滴墨水滴在记分册上，晕开成深蓝色的星云。
"年少轻狂。"最终她只是疲惫地摆摆手，"资料在第二个柜子第三层，拿完回去上自习吧。"
裴听南起身时膝盖撞到桌角，疼痛让他更加清醒。他取完资料转身要走，却听见刘馨最后的话："记住，当潮水退去，最先搁浅的总是负重前行的人。"
走廊上，下课铃骤然响起。裴听南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发现自己的校服后背已经湿透。远处传来徐予玺特有的脚步声——他总是左脚比右脚重一点，因为前几天在浴室摔跤扭到了右脚。
"裴听南！"徐予玺从拐角蹦出来，手里举着两盒草莓牛奶，"刘姐没为难你吧？我看你这么久没回来..."
阳光穿过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在他发梢镀上金边。裴听南注视着他脖子上的吻痕——现在已经淡得快看不见了，却依然像烙印般灼痛他的眼睛。
"没事。"裴听南接过牛奶，指尖避开对方的触碰，"竞赛的事。"
徐予玺狐疑地眯起眼："你耳朵好红。"他凑近嗅了嗅，"哇，刘姐又抽烟了？她每次谈完话都这样..."
裴听南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拖进楼梯间。阴影笼罩下来时，徐予玺惊讶地瞪大眼睛，但下一秒就被吻住了。
这个吻带着草莓牛奶的甜腻和说不清的焦灼，裴听南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力道大得几乎让他疼痛。
"唔...裴..."徐予玺挣扎着推开他，嘴唇泛着水光，"发什么疯？这可是学校！"
裴听南用拇指擦过他的下唇，声音低哑："记住，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
"突然说这个干嘛？"徐予玺困惑地歪头，突然倒吸一口气，"等等，刘姐该不会拿我威胁你了吧？我就知道她——"
澪小涧笨蛋小玺！这都看不出来！
"没有。"裴听南打断他，从书包里抽出错题本，"今天加练二十道力学题，做不完不许吃晚饭。"
徐予玺哀嚎着被拖回教室时，没注意到裴听南回头望了一眼办公室的窗户。刘馨站在窗帘后，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
当天晚上，裴听南在错题本最后一页写下一行字，又迅速涂黑。只有最仔细的观察者才能辨认出那句话的轮廓：
「如果世界是张考卷，你就是我唯一的正确答案」
窗外，初秋的风卷着落叶打在玻璃上。三只小猫在窝里挤成一团，橙子跳上书桌，用脑袋蹭了蹭裴听南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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