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玉碎沉冰河

刺骨的寒意裹挟着铁锈味涌入鼻腔，叶昭雪的睫毛在剧烈颤抖中艰难睁开。入目是由粗粝原木搭成的低矮房梁，炭盆里跳动的火苗将斑驳树影投在墙面上，恍若无数只张牙舞爪的鬼手。她下意识去摸隆起的小腹，掌心触到的却是平整的布料，一阵剧痛瞬间撕裂五脏六腑。

“醒了？”苍老沙哑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白发如雪的云松拄着枣木拐杖，浑浊的眼睛里难得泛起涟漪，“被冲到青石滩时，你肚子里的孩子就没了气息。”药臼里捣药的杵“咚”地一声磕在陶碗上，震出细小的裂纹，“林婉柔那毒妇用的是藏红花与水蛭熬的堕胎药，即便大罗金仙也回天乏术。”

昭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进被褥。三年前的画面在脑海中疯狂闪回：冷宫潮湿的砖缝里，她曾用青苔混着雪水充饥，却将唯一的半块馒头塞进隆起的腹部；深夜腹痛难忍时，她摸着墙上母亲留下的玉佩，一遍遍对未出世的孩子说“要活下去”。而现在，所有期待都化作寒潭里破碎的月光。

“这是你昏迷时攥在手里的。”云松递来块染血的碎玉，平安二字已缺了半边。昭雪颤抖着将玉贴在胸口，忽然发出困兽般的呜咽。云松轻叹一声，从木箱底层取出本泛黄的医书：“想学报仇，先把命保住。”

从那日起，茅屋后山的断崖边，总能看见道单薄的身影。昭雪白日跟着云松辨识草药，将曼陀罗的毒性、鹤顶红的解法刻进骨髓；深夜便对着月光练剑，剑身划破掌心，血珠溅在药锄上，凝成暗红的霜。当她第一次用银针封住山匪的穴位时，云松望着她腰间新系的白绫，意味深长道：“霜影，这名字倒贴切。”

三年光阴转瞬即逝，大胤王朝的战火已烧到边境。昭雪站在城墙上，看着难民如蝼蚁般涌入城门。绣着林府纹章的马车从她身边疾驰而过，车帘掀起的瞬间，她瞥见林婉柔腕间翡翠镯闪过的冷光——与冷宫那日撞碎妆奁时的声响，竟分毫不差。

“霜大夫！”伤兵的惨呼将她拉回现实。她解下披风铺在地上，匕首划开士兵溃烂的伤口时，余光瞥见营帐里熟悉的玄色衣角。萧景琰正咳着血与将领议事，他的脸色比三年前更苍白，腰间却仍挂着她绣的平安符。

“这蛊毒无解。”深夜，昭雪将诊脉的银针狠狠插进木桌。副将跪在地上，额头渗出冷汗：“林婉柔用南疆秘术，将蛊虫种在王爷饮食里。如今他每咳一次血，便离死期近一日。”烛火突然剧烈摇曳，昭雪望着窗纸上自己拉长的影子，想起冷宫那夜萧景琰“说自生自灭”时的眼神，指甲在掌心掐出新月形的血痕。

窗外传来马蹄声，是急报敌国设下空城计。昭雪盯着地图上标注的陷阱，突然抓起药箱冲出营帐。月光照亮她腰间的碎玉，恍惚间又回到沉塘那日，冰凉的河水灌进鼻腔时，她最后的念头竟是——若能重来，定要剜出这颗被辜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