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骨谶

阿满攥着那半块刻有“丙寅年沉鲤”的龟甲，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暴雨后的第三天，日头毒辣得像是要把人烤化，可他后颈的冷汗却始终没停过。古茶园里挖出的骸骨就停在祠堂角落，盖着的白布下隐隐透出靛蓝色衣角，那半截锈蚀的铜铃，此刻正锁在他贴身的香囊里，时不时撞出闷响，像是有人在叩门。

“陈道长，这事儿...还得您帮忙。”阿满对着八仙桌对面的灰袍道士作揖，茶汤在碗里晃出细碎的波纹。他瞥见道士腰间挂着的桃木剑，剑穗上系着的铜钱已被磨得发亮——这是个走南闯北的行家。

陈道长端起茶碗，轻抿一口便皱起眉头：“这茶...有腥味。”他突然将茶汤泼在地上，褐红色的液体蜿蜒成诡异的纹路。阿满心脏猛地一缩，那些纹路竟和龟甲上的刻痕有几分相似。

祠堂外的日头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当白布被掀开的刹那，阿满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骸骨身上的官服虽已腐烂，但绣着的鲤鱼跃龙门图案仍清晰可见，金线在暮色中泛着冷光。陪葬的锦盒里，半块龟甲静静躺着，边缘的缺口与他怀中的残片严丝合缝。

“丙寅年...正是前朝贡茶案事发之年。”陈道长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他掏出罗盘，指针却疯狂旋转，“不好！这地方怨气太重！”话音未落，地面突然震动起来，缠绕在骸骨上的茶树根系如活蛇般窜出，瞬间缠住了道士的脖颈。

“救...救我！”陈道长的桃木剑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阿满想去拉他，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翻在地。他惊恐地看着茶树根须从道士的七窍钻入，道士的皮肤下凸起诡异的纹路，像极了龟甲上的卦象。而此时，祠堂供桌上的茶汤突然沸腾，浮出“丙寅年沉鲤灭门”八个血字。

阿满连滚带爬地躲到神案后，怀里的龟甲烫得惊人。他想起村长说过，茶窖暗格里藏着历代茶工的秘密。此刻祠堂外传来茶树生长的簌簌声，他咬咬牙，冲进暴雨中。

茶窖里弥漫着腐朽的茶香，阿满用火折子照亮角落的暗格。打开木匣的瞬间，他差点吐了出来——里面浸泡着密密麻麻的指甲，在茶汤中泛着青白。当他颤抖着搅动茶汤，那些指甲竟缓缓拼出一个“鲤”字血书，而下方，赫然刻着陆家的族徽。

“原来...都是陆家干的。”阿满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终于明白为何望春楼的茶总有股铁锈味。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猛地转身，只见陈道长的尸体正在融化，皮肉化作黑色的茶虫，背部甲壳的纹路与完整的龟甲严丝合缝，组成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卦象——那卦象的中心，是条张开血盆大口的鲤鱼。

阿满握紧茶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那些被埋在茶树底下的冤魂，那些化作茶虫的道士，还有茶窖里的森森白骨，都在等着他揭开真相。而这真相，或许会让整个建州城都为之颤抖。

当他踏出茶窖时，天空划过一道惊雷。远处的古茶园里，「鹤顶红」茶树的根系正朝着村子的方向蔓延，每根根须上都挂着铜钱大小的茶虫，甲壳上的卦象在闪电中忽明忽暗，仿佛在诉说着一个被尘封百年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