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te star

入梅那天，林晚的咖啡店来了位不速之客。

男人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雨水顺着伞骨滴在青石板上，洇开小片阴影。他摘下墨镜时，林晚握着咖啡杯的手突然一抖——那双眼睛她太熟悉了，像极了七年前在急诊室门口，红得要滴出血来的模样。

“一杯蓝山，不加糖。”他的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墨，指尖轻轻叩了叩吧台上“员工休息”的木牌。

咖啡机发出规律的嗡鸣，林晚盯着研磨机里旋转的咖啡豆，喉间泛起苦涩。七年前她逃出医院时，连手机都没敢带，却在枕头底下藏了半块他送的星空巧克力，锡纸包装在掌心焐出褶皱，像极了他低头给她盖被子时，眉骨投下的阴影。

“陆医生，”咖啡杯碰在木质托盘上发出轻响，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您记错了，我不喝蓝山。”

男人抬眼，睫毛上还凝着未干的雨珠。他指尖摩挲着杯沿，忽然笑了，唇角梨涡浅得像片薄冰：“林晚，你总爱骗自己。当年在住院部天台，你明明把我泡的蓝山喝得一滴不剩。”

窗外惊雷乍起，林晚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冷藏柜上。玻璃反光里，男人袖口露出半截疤痕，蜿蜒如蛇——那是她出院前一晚，他替她挡下失控的醉汉时留下的。此刻那道疤正随着他举杯的动作起伏，像条苏醒的蛇，吐着信子啃噬她的记忆。

“听说你要结婚了。”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精准地扎进她心脏，“新郎是投行精英，上周在你店门口送了九十九朵香槟玫瑰？”

咖啡匙从林晚指间滑落，砸在瓷砖上发出刺耳的脆响。她想起昨夜整理储物间，在纸箱底翻出的那本病历本，首页贴着张泛黄的便签，是他隽秀的字迹：“2018年3月12日，林晚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她说‘陆医生，你的白大褂沾到我头发了’。”

雨声渐急，男人忽然起身，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露出里面的白衬衫——还是当年最爱的品牌，领口纽扣永远少系一颗。他走过她身侧时，袖口掠过她手腕，温度烫得惊人：“后日暴雨，记得关窗。”

店门风铃摇曳，林晚冲出去时，只看见街角拐弯处一闪而过的黑色雨伞。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地面溅起细小的虹，像极了那年他偷藏在她枕头下的星空糖纸，在消毒水味弥漫的病房里，折射出整个宇宙的光。

她摸出手机，通讯录里那个被拉黑的号码突然跃入眼帘。拇指悬在删除键上，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朋友圈。最新一条停在三天前，配图是半杯冷掉的蓝山，配文只有两个字：过敏。

林晚忽然想起，陆沉舟有严重的咖啡因过敏。七年前每次给她泡完咖啡，他都会偷偷在办公室嚼薄荷糖，直到口腔发麻才能压下反胃的冲动。而她刚刚亲手递给他的那杯蓝山，此刻应该正在他胃里翻江倒海。

雷声轰鸣中，她抓起雨伞冲进雨幕。巷口转角处，男人的背影被路灯拉得老长，西装早已湿透贴在背上。林晚喊出那个在心底藏了七年的名字时，他转身的瞬间，有什么东西从他指间滑落——

是枚银色戒指，内侧刻着细小的英文：Late star（晚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