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上海像浸在墨色里的老唱片,梧桐叶在雨幕中泛着冷光,顺着街道蜿蜒流淌的积水倒映着霓虹,将这座城市切割成破碎又朦胧的光斑。林深抱着牛皮纸箱,指尖被金属门把手冻得发麻,推开"拾光"古董修复工作室的瞬间,檀香与油墨的气息扑面而来,混着老式座钟的滴答声,编织成岁月的密网。工作台角落,一台锈迹斑斑的海鸥相机正在等他——机身布满铜绿,快门键凹陷处还卡着半片干枯的玫瑰花瓣,这是他接手的第一份委托。
委托人的名字在预约单上晕开墨迹:苏晚,年轻作家。资料袋里夹着张照片,穿白裙的姑娘倚着老式电车,笑容比七月流火更灼人,背后的路牌写着霞飞路。林深盯着照片发怔时,工作室的木门突然被推开,带着潮湿水汽的风卷着雨水灌进来。
"这里面的胶卷能修复吗?"苏晚站在门口,白色连衣裙洇着深色雨痕,发梢还在往下滴水,像朵被暴雨打湿的铃兰。林深注意到她手腕上的红绳,末端系着枚银色相机吊坠,和桌上那台几乎一模一样。当他小心翼翼拆开相机暗盒,褪色的胶卷缓缓展开,泛黄的底片上浮现出1937年的外滩,穿旗袍的少女站在码头边,身后是硝烟中的十六铺,江面上的货轮拉响汽笛,震碎了平静的水面。
深夜加班时,老式台灯在胶卷上投下暖黄的光晕。林深发现相机夹层藏着张泛黄信笺,字迹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若重逢,请带她去看和平饭店的星空。"窗外的雷声突然炸响,他转头看见苏晚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眼神空洞地望着照片里的旗袍女子,喃喃道:"这是我太奶奶。"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滑落,在苍白的脸颊上划出晶莹的痕迹。林深鬼使神差地伸手,指腹擦过她冰凉的脸颊时,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要冲破胸腔。
修复工作推进得异常艰难,每当触碰胶卷,林深就会陷入奇异的梦境:穿长衫的青年在战火中为旗袍少女拍照,防空警报撕裂夜空的瞬间,他将她护在身下,温热的血染红了镜头。现实里,苏晚开始频繁出现在工作室,带来她写的小说,扉页总夹着沾露的栀子花。某个暴雨夜,工作室的老座钟敲响十二下,她颤抖着说出家族秘辛——太奶奶在战乱中与摄影师失散,临终前握着相机说"他在等我",而那台相机,正是此刻躺在工作台上的海鸥相机。
当最后一张照片显影时,和平饭店的琉璃穹顶在药液中逐渐清晰。林深带着苏晚登上旋转餐厅,璀璨的星光透过穹顶的彩绘玻璃洒落,在她眼底碎成银河。她抚摸着照片里相同角度的星空,泪水滴在他手背:"其实我查过,那个摄影师..."她声音哽咽,"他终身未娶,在阁楼里保存着三百六十五张未寄出的照片,每张背面都写着'见字如晤'。"窗外闪电照亮她泛红的眼眶,林深忽然想起梦中青年最后的笑容,和眼前人重叠成同一种温柔。
修复完成那日,苏晚将相机吊坠摘下塞进他掌心。林深打开暗扣,里面嵌着半张老照片——穿旗袍的少女回眸浅笑,而相机镜头后的倒影,赫然是他的面容。落地窗外,梅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给相机构建的时光隧道镀上金边,两个跨越世纪的身影,终于在这一刻重叠成永恒的吻痕。海鸥相机的快门声突然响起,为这段穿越时空的爱恋,按下了完美的定格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