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窗前,长安城的天空蓝得发烫。檐角铁马被风吹得叮当响,一声接一声,像是催命。
脚步声从廊下传来,轻,但急。我回头,小琴抱着锦盒冲了进来。她嘴唇紧抿,脸色比纸还白,眼神飘着,像在躲什么。
“娘娘要见你。”她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贴着我的耳朵,“快。”
我没问为什么。贵妃近来盯上我了,从冷到热,再到试探。我知道,那件事没完,只是换了张皮。
我整了整衣襟,跟着她往寝殿走。阳光斜切进宫墙,在砖地上拉出一道道影子。我每一步都踩得小心,仿佛底下是冰面。
帘后坐着贵妃,手边一盏茶,动都没动过。她穿素裙,头发松松散散披着,可那双眼睛还是亮得扎人。
“过来。”她说。
我跪下:“奴才见过娘娘。”
“起来吧。”她抬手,指节细长,指甲染着淡淡的朱砂,“不是为昨天的事。”
我低头站着。
她忽然开口:“前太子李瑛,你怎么看?”
我心头一跳。那是武惠妃的儿子,也是高力士曾经押注的人。他的废黜牵连无数,背后藏着刀光血影。
“奴才不知。”我答得谨慎。
贵妃冷笑一声,吹了口气,茶面泛起涟漪:“这宫里,最怕的就是‘不知’两个字。你以为不说话就能活命?错。它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我垂下头,不敢应声。
“有人来找过你。”她缓缓说,“昨晚。”
我脊背一阵发凉。
“别紧张。”她放下茶盏,语气缓了些,“我只是提醒你一句,有些人,你惹不起。”
我抬头,正对上她的目光。那里面藏着太多东西,我看不清。
“娘娘……”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摆摆手:“这几日,多听少说。”
我退了出来,心里却翻江倒海。她是警告我,还是在保我?
回到屋里,天已近黄昏。夕阳把屋内染成一片金红,我靠在窗边,脑子乱成一团。
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回头,一个陌生太监站在门口,穿着粗布衣裳,脸上挂着笑,可那双眼睛冷得像冬夜的井水。
“奉命而来。”他说,“跟我走。”
我没有迟疑。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他带我穿过几条偏僻回廊,进了个荒废的小院。草长得老高,空气里一股霉味。
“坐。”他指了指石凳。
我坐下,看着他。
“赵某。”他淡淡一笑,“曾是武惠妃旧臣。”
我心头一震。
“别怕。”他继续说,“我们只是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我问。
“寿王李瑁。”他顿了顿,“他是先妃最爱的儿子,也最该继承大统。”
我点头。
“贵妃对你另眼相待。”他压低声音,“我们需要你在她面前,替寿王美言几句。”
“凭什么是我?”我反问。
他笑了:“因为你没得选。高力士盯着你,贵妃也在看你。你不站队,迟早会被他们吞了。”
我没说话。
“这不是威胁。”他拍拍我肩膀,“是忠告。”
说完,他转身走了。我一个人坐在那里,心沉得像坠了铅。
夜里,我又见到小琴。她神色慌张,递给我一封信。
“看完就烧掉。”她低声说。
我展开信:
> 武惠妃旧部仍在暗中活动,其势未尽。有人欲借寿王之力夺东宫,此举恐引更大动荡。你已入局,务必谨慎,勿轻信任何一方。
我手指微微颤抖。
“是谁给你的?”我问。
她摇头:“不能说。但我可以告诉你,有人一直在暗中关注你。”
我望向窗外,夜色浓重,星光黯淡。我知道,我已经走不出去了。
第二天清晨,高力士派人召我去议事殿。
“最近很受贵妃青睐啊。”他笑眯眯地看着我,手里转着玉如意。
“奴才不敢。”我低头。
“听说昨晚有人找过你。”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冷了几分。
我心跳加快。
“奴才不知大人所指。”
“哦?”他眯起眼,“那你告诉我,那个姓赵的,是不是找过你?”
我咬牙:“奴才确实见过一面,但他只是问了些宫中琐事,并无恶意。”
“是吗?”高力士冷笑,“那你有没有告诉他什么不该说的?比如——贵妃对哪位皇子更有好感?”
“奴才不敢妄议朝政。”我强作镇定。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忽然一笑:“很好。我很欣赏你这份谨慎。”
他转身走向屏风后,声音悠悠传来:“记住,忠于陛下,才是活命之道。”
我退出来时,掌心全是汗。
我终于明白,自己已经被彻底卷进这场争斗。
而贵妃的态度,也在这几天悄然变了。
那天午后,她在御花园赏花,忽然唤我过去。
“你觉得,废立之事该如何处置?”她一边摘下一朵牡丹,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我心头一跳。
“奴才不敢妄议。”我答得小心。
她轻轻一笑:“你倒是学乖了。”
她将花递给我:“拿着吧,也算是个护身符。”
我接过,花瓣还有些温。
她凑近我耳边,声音极轻:“在这宫里,站错队,比做错事更可怕。”
我全身一颤。
她后退一步,笑着看向远处:“天气不错,是吧?”
我低头应是,背上却渗出一层冷汗。
这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来:“娘娘!不好了!安禄山兵临潼关,皇上震怒,已下令调兵遣将——”
贵妃脸色瞬间变了。
我攥紧手中的牡丹,花瓣边缘开始泛白。
局势,正在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