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廊下，喉结动了动，掌心沁出一层薄汗。风从回廊尽头灌进来，吹得衣角猎猎作响。身后窸窣声渐近，有人拽住我的手腕。
“别慌。”
声音低哑，带着几分沙气，是小琴。
她站在我斜后方，月光掠过她的鬓角，在眼睑下方投出一道暗影。她没松手，反而攥得更紧了些：“走。”
我跟上她，脚步踩在青石板上，轻得像猫爪。夜风卷着落叶擦过脚踝，忽听得远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像是有人故意压着嗓子发出的信号。
“是谁？”我压低嗓音问。
“不知道。”她摇头时发丝扫过我的颈侧，“但能在御花园藏得住脚印的人，不是死士就是高手。你最近太扎眼了——”她顿了顿，指尖微微收紧，“贵妃对你另眼相看，自然有人坐不住。”
我咬住下唇，没再说话。这话我信。自从那日在暖阁替她试了新茶，贵妃便常唤我去递水添香。高力士几次派来的小黄门都撞了空，杨国忠那边也遣人送过两盒点心，被我原封不动退了回去。
我们绕过东侧偏殿，拐进一条窄巷。墙根处立着一盏残灯，火苗摇曳不定。小琴推开木门，屋里静得出奇，只有烛芯爆开的细微声响。
赵某坐在桌前，手指搭在杯沿，指节泛白。
他抬眼看了我一眼，喉咙滚动了一下：“你来了。”
我没应声，走到他对面坐下。烛光映在他脸上，照出眼下一片青灰。
“你昨夜看到的密信……是真的。”他说。
我脊背一僵。
“高力士和吐蕃的事只是冰山一角。”他低声继续，“他在暗中扶持几位皇子，准备等陛下身子不济时动手。至于杨国忠——”他冷笑一声，“他倒是聪明，表面跟着贵妃，实则早就在朝中埋下了自己的人。”
我盯着桌面裂开的一道细纹，缓缓开口：“武惠妃旧部呢？”
“散了。”赵某抿了抿唇，“剩下几个残党还在挣扎。不过……”他语气忽然一顿，眼神游移了一下，“听说王皇后那边有人在联络他们。”
我心头猛地一跳：“王皇后？”
“她在宫里虽无实权，可她背后的老臣不少。”赵某声音更低了些，“当年若不是‘符厌’那件事，如今坐在这位置上的未必是杨贵妃。”
我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所以……这场棋局，已经不只是贵妃与寿王之间的较量了。”
赵某看着我，目光沉得像潭底的水：“你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他没立刻回答，而是低头拨弄了一下杯沿的水渍：“先稳住贵妃的信任，再设法打入其他皇妃的圈子。你要学会在她们之间周旋，获取更多情报。只有掌握足够的信息，才能在这场博弈中活下来。”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赵某脸色一变，猛地起身，将桌上那封密信塞进我怀里：“你先走，我去引开他们。”
我一把抓住他的袖口：“等等！你打算去哪儿？”
他回头看我一眼，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我早就没退路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翻窗而出，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站在原地，手心全是冷汗。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已经彻底卷入了这场宫廷之争。而明天的宫宴，恐怕就是第一场真正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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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透，我已站在贵妃寝殿外候命。露水打湿了鞋尖，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小宫女探出头来，冲我招了招手：“娘娘召见。”
我整了整衣襟，缓步走进去。
贵妃靠在软榻上，手里端着一杯热茶，神情慵懒。她看见我进来，轻轻一笑：“昨夜睡得好吗？”
我躬身行礼：“托娘娘福，尚可。”
她吹了口气，将茶杯搁在案几上，抬眼看向我：“今日宫宴，你随我去。”
我心头一动，知道这是她对我的信任更深了一层。连忙应道：“是，奴才遵命。”
她笑了笑，忽然道：“听闻王皇后昨日派人送了一盒金丝蜜枣给你？”
我喉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确有此事，但奴才不敢收下，已原封不动退回。”
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很好。”
我垂首站着，等着她的下文。
她轻轻拨弄着手中的玉镯，语气淡然：“王皇后这些年一直很安静，可越是安静的人，越值得警惕。”
我心中一凛，知道她在提醒我，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奴才谨记。”我恭敬答道。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吧，准备一下，今日宫宴，不可失礼。”
我退出寝殿，长舒一口气。我知道，今天将是至关重要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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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清宫内，灯火通明。我站在贵妃身后，目光扫过满堂宾客。王皇后端坐左侧主位，眉目温婉；武惠妃坐在右侧，笑意浅浅，眼角却藏着锋芒。几位年轻皇妃各自带着贴身宫女，谈笑间尽显风姿。
贵妃一入场，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王皇后含笑起身：“妹妹今日真是艳冠群芳。”
贵妃浅浅一笑，落座于主位右侧：“姐姐谬赞了。”
我站在她身后，默默观察着众人的神态。
忽然，一位年轻皇妃起身，径直走到我面前，盈盈一拜：“这位公公，可是贵妃娘娘身边的新宠？”
我微微一怔，随即拱手行礼：“奴才不敢当。”
她掩嘴轻笑：“听说娘娘近日对你颇为器重，不知可否请教你几句？”
我察觉到她话语中带着试探，便微笑道：“娘娘身边琐事繁杂，奴才只是尽本分而已。”
她却不依不饶：“哦？那你可知，昨晚谁曾偷偷潜入御花园？”
我心头一紧，脸上却依旧保持平静：“奴才不知，娘娘并未提及此事。”
她轻轻一笑，似有所指：“是吗？那倒是可惜了。”
就在我思索如何应对之际，贵妃忽然开口：“小梅，你今日本是要陪太子殿下练字的吧？怎的在此闲聊？”
那位年轻皇妃脸色一变，连忙低头行礼：“奴婢一时贪玩，这就告退。”
她匆匆离去，贵妃转头看向我，眼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我知道，她是在替我解围，也是在试探我的反应。
宴会继续进行，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但我能感觉到，暗流正在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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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过半，高力士现身。
他缓步走进大殿，众人纷纷起身行礼。他笑着摆手：“诸位不必拘礼。”
他走到贵妃身旁，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贵妃微微一笑，轻轻点头。
随后，他转向我，目光深沉：“这位小兄弟，近来辛苦了。”
我连忙躬身：“大人言重，奴才不过是尽职而已。”
他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年轻人，要懂得审时度势啊。”
我心头一紧，知道他在暗示什么。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离去。
贵妃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声：“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借刀杀人。”
我低头不语，心中却已警铃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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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散后，我随贵妃返回寝殿。
路上，她忽然开口：“你觉得今晚的宫宴，如何？”
我谨慎答道：“各位娘娘都十分贤淑，言语得体，举止合宜。”
她轻笑一声：“你倒是很会说话。”
我低头不语，等待她的下文。
她停住脚步，转头看向我：“你知道王皇后为何要送你蜜枣吗？”
我摇头。
她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那是种毒药，名为‘香魂散’，无色无味，服下后会让人逐渐丧失意识，最后沦为傀儡。”
我心头一震，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她冷冷一笑：“你以为王皇后真是个温婉贤淑之人？她当年辅佐陛下铲除韦后，手段何其狠辣。如今虽表面淡泊，实则野心未减。”
我一时语塞，只觉脊背发凉。
她轻轻叹息：“你已经被人盯上了。从今往后，你的每一步，都要走得格外小心。”
我郑重地点头：“奴才明白。”
她看了我一眼，忽然道：“你愿意做我的耳目吗？”
我毫不犹豫地跪下：“奴才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我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寒意。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已经真正成为了这场宫廷之争的一员。
而未来的每一步，都将更加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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