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

【清水镇告示】

自此山川为界，清水镇设学堂。

妖族可来问道，人族可来读书。

不论出身，束脩随意。

凡此学堂修习者，清水镇内：

一，不得同族相残；

二，不得欺人辱人；

三，不得恃强凌弱。

违者逐出学堂，再犯，杀。

三日午后，于南林授课。

——相柳 书

镇上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事。

如今妖开学堂，还立下规矩，街市顿时沸腾。

毛球蹲在对面客栈的屋顶上，盯着告示，看热闹。

“相柳？就是那位白发公子？”

“救了春桃的那位！”

“那可是九命相柳，传说中的大妖！”

人族惊惧交加，欢喜暗生。

“这规矩好啊，不许欺人辱人。”

“以后外来的不敢乱打人了。”

“可他教妖修炼，岂不是更强？”

“在他眼皮底下，谁敢？”

“说得也是……”

“为何不写神族？”

“神族用得着妖教？”

“这镇上有几个神族。”

“也是，神族少来这穷地儿。”

另一边，小妖们比人族激动得多。

“九命相柳要教我们修炼？！”

“他真有九条命吗？”

“听说他能吞舟！”

“束脩随意？我有果子！”

“我有肉干！”

“我有我娘做的桂花糖！”

“你们说，他那夫人是不是他幻化出来的妻灵？”

“胡说，是神族姑娘，我见过，可好看了！”

“神妖成亲，真稀奇。”

春桃和麻子远远望着告示，眼神发亮。

春桃高声：“是……那位公子。他不仅救了我们，还要庇护整个镇。”

麻子点头：“真是……大善妖。”

涂山璟被相柳送走后，又去向玟小六道谢，想要报恩。玟小六本没想这事，见他无事还很高兴。但他执意，玟小六随口说，拿银钱还吧。

他去采了灵草换钱，送给她。而后无处可去，只能在客栈暂居。

此刻，他临窗而立，目光落在看告示的人群中。

相柳……要教妖修炼？还立三戒？

以身改天理？他这是要逆命。是因幼时遭遇？束脩随意，分明无意取利。那他所图为何？

他忽而想起闻笙替他上药的模样。相柳虽厌他，却还待他伤好才让他走。

听人闲谈说起，“他们不是贱民，至少在这里，他们是人。”

人、妖皆可，唯神，不授。是补齐三族之意？亦或是神生于天，不必再求？可人族……要如何补？

神族……世家的虚与委蛇，争权夺利，族人的期望，还有他兄长扭曲的脸……

他这涂山公子，做得好似还不如妖。

“呵……也许他真信。”

玱玹在桌边翻着账册，听下属禀报此事。

他手指停了一瞬，语气不咸不淡：“相柳？”

“教妖修炼，人去读书，不论出身，束脩随意……真是清高。”

“强者教弱者，善心多的没处使？”

他放下账册，摩挲着茶盏。

“这种才最麻烦，无欲无求，难办。”

可惜，阿念刚来便将人得罪了。若早知他是相柳……若能收为己用……

三日转瞬。

毛球蹲在案几上，雪羽光亮，身前放竹篮——它负责收束脩。

男女老少陆续到来，稚气与好奇混作一片。

相柳负手而立，白衣如雪，扫过众人。那一眼，足够让所有的吵闹瞬间安静。

他冷淡开口：“束脩随意。随意，不是无礼。”

言罢便回了林中。

毛球“啾”的一声，宣布开始。

一只小兔妖怯怯的走上前，捧着格外漂亮的山花，那是她早起进山，寻了好久才寻到最漂亮的几朵。毛球满意地点头，叼进篮子——它打算晚上摆在它的七所小房子里，好看又香。

下一只小猪妖送了几块他最喜欢的干肉，毛球当场吃了，味道不错。

还有人递来几枚果子，它一边吃，一边放人进林。

偏有个想混进去的，空手而来，还装模作样排队。

毛球一瞥，翅膀一扇，那人“嗖”地被风掀出人群，跌在地上，衣角还粘了几片草叶。

周围哄笑：“让你空手来！连花都不摘几朵！”

那人脸涨得通红，灰溜溜逃了。

春桃和麻子也来了，捧着一大碗卤肉，毛球很喜欢。心里想着让恩妖娘子多做些，它没吃够。

下一个玟小六上前，拿了一把瓜子。毛球一扭头，不要。还叼出告示来，用翅膀指给她看——妖、人。

玟小六翻了个白眼，嘀咕道：“这世道，连学堂都得看出身。”

可她也只能摇摇头，走了。

涂山璟一身粗布衣衫，打开一个纸包，里面躺着五枚灵果。虽不及毛球惯常吃的，但已是他能寻到最好的。

毛球闻见味儿，咽了咽口水。

“啾——”警惕地盯着他。狐狸不是好东西！

涂山璟弯了弯唇，将灵果递到它嘴边。

毛球忍了又忍......没忍住……狐狸也算半个妖吧？算了，吃完了再想。

于是，它一边嚼着，一边含糊地挥挥翅。

涂山璟笑着谢过，步入林间。

最后一个是玱玹，递上装满银钱的锦袋，笑意温和：“小小心意，还望收下。”

毛球看他一眼，羽冠微动。用翅膀点了两下“人、妖”二字，就扭过头，意思很明显。

玱玹微愣，仍笑着又拿出个锦袋，一起递过来。

毛球“啾”地叫了一声，尾羽一炸，直接挥翅掀翻了锦袋。银钱散了一地，叮叮作响。

它小胸脯气鼓鼓的，满脸写着“不行”。

这神族什么意思？看不懂吗？不许进就是不许进！他送的不能吃也不能看，居然糊弄鸟！

狐狸这半个妖，都知道送灵果。

毛球不想理他，气呼呼地低头整理篮子里的花，香包，手帕……哪个放到哪间小房子好呢？

玱玹脸色微沉，身后侍从欲要上前，被他抬手制止。

他明白，收服相柳是不成了，他对神族有偏见。但也不能动手，总不能交好不成反结仇，他们也未必打得过。

只能忍着心中不快，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