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楼风波平息后的第七日,瓢泼大雨从清晨砸到黄昏,连带着暮色都被染得湿漉漉的。苏棠临窗而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几片从绣楼残烬里捡来的绸缎碎片,暗红的丝线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极了凝固的血。雨幕里,廊下悬挂的灯笼被狂风撕扯得东倒西歪,烛火在纱罩里疯狂跳动,将她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窗纸上,忽明忽暗,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窗棂突然传来一阵轻响,惊得她猛地回头。一只灰羽信鸽正抖落满身雨珠,歪着头打量她,纤细的腿上绑着卷成细筒的麻纸。苏棠解下密信时,指尖被鸽爪刮出细小的血痕,她却浑然不觉——纸上那行墨迹淋漓的字,比伤口更让她心惊:"戌时三刻,枯井旁。"
是谁?为何偏偏选在这样的暴雨夜?
更漏滴答,敲过戌时三刻。苏棠将淬了麻药的匕首藏在袖中,撑着把油布伞踏入雨幕。盛府西院早已荒弃多年,断壁残垣在风雨中如同巨兽的骸骨,齐腰深的杂草被雨水压得匍匐在地,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那口枯井就在西院最深处,井沿爬满墨绿色的青苔,被月光照得泛着冷幽幽的光,像一只蛰伏的眼。
她刚走到井边,脚下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像是骨头碎裂的声音。苏棠猛地顿住脚步,借着闪电劈开夜幕的瞬间,看清脚下那块青石板与周围的砖块颜色略浅。她试探着用脚尖一碾,石板竟缓缓向上翻起,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混杂着腐土与霉味的寒气扑面而来,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密道狭窄得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石壁上渗出的水珠顺着指尖滑进袖口,冰凉刺骨。苏棠扶着湿滑的岩壁摸索前行,呼吸声在密闭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与远处隐约传来的滴水声交织成诡异的韵律。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透出一点摇曳的烛光,伴随着模糊的说话声,像毒蛇吐信般钻入耳朵。
"莲花主人已经发了话,盛府那几个丫头留着始终是祸患。"是王大夫的声音!那个平日里总挂着温和笑意的医者,此刻语气里满是阴狠,"尤其是那个苏棠,差点坏了大事。"
另一个沙哑的声音嗤笑起来,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急什么?明日诗会宾客云集,正好用'醉仙散'让她们出尽洋相。到时候盛家颜面扫地,看谁还护着她们。"
醉仙散?诗会?苏棠的心脏骤然缩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正想再靠近些,脚下却不慎踢到块碎石,"哗啦"一声在寂静的密道里格外刺耳。
"谁在那里?"
急促的脚步声瞬间逼近,苏棠转身就跑,身后破空声呼啸而来,数枚淬了毒的银针擦着耳畔钉在石壁上,激起一片细小的石屑。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斜刺里冲出,猛地将她拽进旁边的岔道。
浓烈的松香气息混着雨水的腥气钻入鼻腔,苏棠惊魂未定地抬头,撞进一双如寒潭般深邃的眸子。那人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下颌线条紧绷,正是盛府失踪多日的护院统领陆沉。
"别出声。"陆沉的手掌宽大有力,捂住她的嘴时带着常年握刀的薄茧。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喉结微动,"追兵走了。"
直到急促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松开手。苏棠捂着胸口喘息,刚要开口,却见陆沉从怀中掏出半张残破的舆图:"我追查'莲花主人'的踪迹时发现,这条密道连通着梁府别院的地窖。"他指尖点在舆图上的朱砂标记处,"你呢?为何会在这里?"
苏棠将信鸽传书的事简略叙述,末了从衣襟里摸出那枚贴身收藏的莲花玉佩——白玉温润,却只有半片,断裂处还残留着淡淡的血痕。陆沉看到玉佩的瞬间瞳孔骤缩,猛地攥紧了拳头:"这玉佩......我上个月在梁府大公子梁烨的腰间见过,一模一样。"
梁烨?那个温文尔雅、总在诗会上引经据典的世家公子?
远处忽然传来更夫敲打的梆子声,"咚——咚——",已是三更天了。苏棠与陆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离诗会只剩几个时辰,而他们不仅要拆穿"醉仙散"的阴谋,还要弄清楚梁烨与"莲花主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岔道深处的烛火被穿堂风卷得剧烈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又在石壁上碎成斑驳的光点。密道外,暴雨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雷声在云层里滚过,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苏棠握紧那半枚玉佩,冰凉的玉质仿佛能镇定心神,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寒意——她知道,明日的诗会,注定是一场风波诡谲的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