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荐

御书房内，沉水香的气息幽静绵长。苏玉盈独自一人，深深跪伏在冰凉的金砖地上，额头触地，行的是最郑重的拜礼。

“臣女苏玉盈，叩见王上。”

书案后，萧承睿放下朱笔，目光沉沉地落在下方那抹纤秀却挺直的湖蓝色身影上。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曾经总是跟在承煦身后，脆生生地喊他“三哥”，眼中盛满了不谙世事的天真与炽热。如今，那份天真炽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近乎沉寂的平静，平静得让他这个君王都有些心惊。

“起来说话。”萧承睿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身子可大好了？”

“谢王上垂询，臣女已痊愈。”苏玉盈依言起身，垂首侍立，姿态恭谨。

萧承睿沉默片刻，指尖在紫檀木案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试探的深意：“和亲大雍一事……朝臣举荐，孤亦在考量。你意下如何？”

来了。

苏玉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最后一丝因这熟悉环境、熟悉的人而泛起的涟漪。她抬起头，目光澄澈坦荡地迎向萧承睿审视的视线，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斩一切的决然：

“臣女苏玉盈，身为大晟郡主，享国恩，食民禄。今大雍太子求娶，此乃两国修好之良机。为固邦交，安社稷，臣女……”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滚出，砸在御书房冰冷的空气里，“愿往大雍。”

御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萧承睿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在她脸上，似乎想从她平静无波的表情下，挖掘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勉强、恐惧或是不甘。然而，什么都没有。那双曾经盛满对萧承煦痴恋的漂亮杏眼里，如今只剩下深潭般的平静，以及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坦然。

这份平静，反而比任何哭诉哀求都更令人震动。

过了许久，久到窗外一只飞鸟扑棱棱掠过屋檐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萧承睿才沉沉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与探究：

“此事……承煦可知晓？”

“承煦”二字出口，仿佛一个无形的钩子，悬停在两人之间。

苏玉盈的指尖在宽大的袖袍内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松开。她迎视着萧承睿的目光，唇角甚至牵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清醒与疏离：

“回王上，此乃玉盈自身抉择，与他人无干。”

“他人”二字，轻飘飘的，却像一把无形的快刀，将过去种种纠葛，彻底斩断。

萧承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终，所有的复杂情绪都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挥了挥手：“孤……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臣女告退。”苏玉盈再次深深一拜，动作流畅，毫无留恋。转身离开御书房时，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迎向未知风雪却绝不低头的翠竹。

走出压抑的御书房，春日午后的阳光带着暖意洒在身上，苏玉盈却觉得心底依旧一片寒凉。她脚步未停，径直走向后宫深处一座略显僻静的宫苑——锦瑟宫，她的姨母，乔惠妃居所。

通报过后，苏玉盈踏入殿内。不同于昭阳殿的华贵，也不同于御书房的肃穆，这里布置得简单而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