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

天未亮，长信侯府已是一片灯火通明。

苏夫人红着眼眶，亲自将苏玉盈从床榻上扶起，声音哽咽：“盈儿，先吃些糕点垫垫肚子，今日路途遥远，怕是没工夫用膳了。”

苏玉盈望向铜镜，满目皆是刺眼的红，大红的嫁衣铺陈在梳妆台前，金线绣制的凤凰振翅欲飞，仿佛要将她带入一个全新的世界。

她恍惚了一瞬，接过母亲递来的糕点，小口咬下。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酸涩。

“公主，该梳妆了。”素汐捧着妆匣上前，声音轻柔。

苏玉盈点头，任由侍女们为她挽起高髻，戴上沉重的凤冠。金钗步摇垂落额前，珠帘轻晃间，她的面容若隐若现，美得惊心动魄，却又透着几分疏离的冷意。

梳妆毕，苏玉盈缓缓起身，嫁衣逶迤及地。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恍然间竟有些陌生，这哪里还是当年那个为萧承煦哭红双眼的痴傻姑娘？

“走吧，该去拜别父亲母亲了。”她轻声道，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正厅内，苏侯爷与苏夫人端坐于上首，眼眶通红。见女儿一身嫁衣踏入，苏夫人再也忍不住，起身一把抱住她，泪水浸湿了嫁衣的肩头：“盈儿……此去大雍，山高水远，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苏玉盈鼻尖发酸，却强忍着泪意，轻轻回抱母亲：“爹。娘，女儿不孝，往后不能侍奉膝前了。”

苏侯爷上前，将一枚玉佩塞入她手中，声音沙哑：“这是祖传的平安玉，你带在身上，佑你一路平安。”

苏玉盈紧紧攥住玉佩，指尖发颤。

宫中的送嫁队伍，已至府门外，礼官高声宣旨：“吉时已到，裕安公主启程——”

苏玉盈深吸一口气，缓缓跪下，向父母重重叩首：“女儿拜别父亲、母亲。”

起身时，她挺直脊背，再未回头。

府门外，送嫁的仪仗绵延数里，红绸铺地，喜乐喧天。

苏玉盈踩着红毯走向凤辇，四周百姓围观，议论纷纷。

“听说这裕安公主原本痴恋燕王，如今竟要远嫁大雍了……”

“嘘，小声些！那可是未来的大雍太子妃……”

苏玉盈恍若未闻，步履从容。

就在她即将踏上凤辇时，一道熟悉的身影骤然闯入视线——

萧承煦一身玄色锦袍，立于长街尽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四目相对，苏玉盈指尖微蜷，却很快恢复平静。她淡淡收回视线，正要登辇，萧承煦却大步上前，拦在了凤辇前。

“玉盈。”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压抑的急切，“再给我一次机会。”

送嫁的宫人面面相觑，礼官更是脸色大变：“燕王殿下，这、这于礼不合啊……”

苏玉盈静静望着他，忽然轻笑一声：“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萧承煦喉结滚动，眼中情绪翻涌：“我知道你恨我，可大雍远在千里，那太子性情莫测，你此去——”

“殿下多虑了。”苏玉盈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玉盈此去，是心甘情愿。”

她微微抬眸，珠帘下的目光清冷如霜：“还请殿下让路，莫误了吉时。”

萧承煦僵在原地，胸口如被重锤击中。眼前的女子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再也触不可及。

礼官见状，连忙高声道：“起轿——”

凤辇缓缓抬起，苏玉盈端坐其中，再未看他一眼。

长街两侧，百姓的欢呼声渐行渐远。萧承煦望着那渐行渐远的红色仪仗，拳头攥得发白。

凤辇内，苏玉盈轻轻闭上眼，一滴泪无声滑落。

这一别，便是彻底斩断前尘。

大雍，将是她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