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之中,炭火烧得正旺。
贺兰茗玉斜倚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侍女轻声禀报皇后平安诞下皇子的消息时,她怔了许久,直到茶汤凉透才回过神来。
“知道了。”她淡淡应了一声,目光投向窗外枯枝上积着的残雪。
曾几何时,她以为苏玉盈会永远执着于萧承煦。
那时她连劝解的说辞都准备好了——既要显得大度,又要让承煦看清谁才真正懂他。
可谁能料到,那个曾经为爱痴狂的姑娘,竟真的放下了执念,在大雍皇宫里过得风生水起。
“可要备礼?”侍女小声请示。
贺兰茗玉收回目光:“按旧例,再加一对赤金长命锁。”她顿了顿,“用那个紫檀木匣子装。”
那是她嫁妆里最精致的匣子,原本想着留给启元未来的孩子。
与此同时,雍宫深处却是另一番景象。
太后正拿着礼单对册,听到女儿华阳长公主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道:“来得正好,看看给你皇嫂的贺礼可还缺什么?”
华阳凑过来看,忍不住笑:“母后这是要把私库搬空不成?光是东海明珠就添了三斛。”
“你皇兄子嗣单薄,如今再得麟儿,自然要隆重些。”太后放下礼单,忽然叹气,“说起来,你的婚事......”
华阳立即红了脸:“好端端的怎么又扯到我身上?”
太后将女儿拉到身边,仔细端详她绯红的面容:“宁远侯确实是个好归宿,只是......”她说着眼眶微湿,“总觉得你还是个小姑娘,怎么转眼就要出嫁了。”
华阳依偎进母亲怀里:“女儿就是嫁了,也天天进宫来烦母后。”
“净说傻话。”太后轻抚女儿的发丝,“夫妻恩爱是好事,母后是替你高兴。”
母女俩正说着体己话,外头通传陛下驾到。谢执带着一身寒气进来,见她们眼圈都红着,不由失笑:“这是怎么了?朕来得不巧?”
华阳忙起身行礼,被谢执扶住:“自家人不必多礼。”他看向太后,“母后可是不舍得华阳出嫁?”
太后拭了拭眼角:“皇帝来得正好,华阳的嫁妆单子你过过目。”
谢执接过厚厚的礼单,略略一扫便笑了:“母后这是要把半个皇宫都陪嫁过去?江煜那小子府里怕是要扩建库房了。”
“皇兄!”华阳羞得跺脚。
谢执大笑,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朕早让人改了宁远侯府的图纸,在后园加了座摘星楼,给你赏月用。”
华阳展开图纸,只见楼阁亭台错落有致,处处合她喜好,连她最爱的葡萄架都特意标注要移栽百年老藤。
“谢谢皇兄。”她声音哽咽。
谢执拍拍妹妹的肩:“江煜今日又立一功,剿了西山那伙流寇。朕问他想要什么赏赐,你猜他怎么说?”
华阳抬眼,眸中带着期待。
“他说——”谢执故意拉长声音,“求陛下准臣早日迎娶公主。”
满室顿时笑开,连侍立的宫人都掩唇偷笑。
太后笑道:“既然两个孩子情投意合,不如将婚期定在开春?正好让你皇嫂出了月子,能帮忙操持。”
谢执点头:“朕也是这个意思。对了,玉盈方才还说,要把东海那对明珠添给华阳做嫁妆。”
“那怎么行!”华阳急忙摆手,“那是皇兄特意为皇嫂寻的......”
“你皇嫂的心意,就收着吧。”谢执温声道,“她说当年出嫁时,最遗憾的就是没有姐妹相伴。如今把你当亲妹妹疼呢。”
华阳眼眶又红了。太后见状打趣道:“快别招她了,一会儿妆都要花了。”
说笑间,宫人报皇后醒了。
谢执立即起身:“朕去看看她和小家伙。”
待他离去,太后拉着女儿的手轻叹:“你皇兄皇嫂待你如此,往后出嫁了也要常回来走动。”
华阳重重点头:“女儿明白。”
暮色渐沉,行宫那边也收到了雍宫的回礼。
贺兰茗玉打开礼盒,最上面是雍后亲笔写的谢笺,字迹工整温婉,已寻不见当年那个骄纵郡主的影子。
她拈起盒中一枚玉平安扣,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总跟在萧承煦身后的少女,二人每次见面,都是剑拔弩张。
贺兰茗玉闭了闭眼,将玉扣放回盒中。 世事无常,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