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动

晨光熹微，透过椒房殿的雕花窗棂，在精致的早膳桌案上投下斑驳光影。苏玉盈与谢执对坐用膳，殿内静谧，只闻细微的碗箸轻碰之声。

苏玉盈执起玉箸，却觉小腹传来一阵隐隐的坠痛。她指尖微顿，随即神色如常地夹起一块水晶饺，从容放入谢执碗中，温声道：“陛下今日要议西羌之事，多用些，怕是又要忙到晌午。”

谢执不疑有他，将她夹来的点心用了，又亲自盛了碗她素日爱吃的鸡丝粥推过去：“你近日身子越发重了，也需仔细调养。朕已吩咐太医院，今日孙太医会再来请脉。”

苏玉盈含笑应下，将那碗粥慢慢用了大半，腹中的不适却阵阵加剧，如细密丝线缠绕收紧。她借着低头喝粥的间隙，悄悄调整呼吸，面上依旧维持着温婉笑意，不愿让他瞧出端倪，平添忧虑。

直至谢执用完早膳，起身准备更衣临朝。

苏玉盈欲起身相送，被他轻轻按住肩头：“坐着就好，仔细起身猛了头晕。”他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吻，低沉的嗓音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朕尽快回来陪你。”

苏玉盈仰头看着他，眉眼弯弯：“朝务要紧，臣妾等着陛下。”

目送那抹明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苏玉盈强撑的笑意才缓缓敛起。她扶着桌沿站起身，额角已渗出细密汗珠。

“素汐。”她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一直候在殿外的素汐应声而入，见主子脸色微白，心下顿时了然，急忙上前搀扶：“娘娘可是……”

苏玉盈借着她的力道站稳，深吸一口气，语气果断：“怕是要生了。去请任嬷嬷和稳婆过来，一应所需之物，都按先前备好的章程办，动作轻些，莫要惊动太多人。”她顿了顿，又道，“陛下正在前朝议事，若非必要，不必急着去禀报。”

素汐连连点头，扶着她缓缓向内殿走去，一边低声吩咐身后的小宫女：“快去，按娘娘的吩咐做，手脚利落些。”

产房很快布置妥当。经验丰富的任嬷嬷和两位稳婆迅速就位，热水、布巾、剪刀等物一应俱全。宫人们步履匆匆，却井然有序，无人高声喧哗。

苏玉盈躺在早已备好的产床上，阵痛如潮水般阵阵袭来，一次比一次猛烈。

她紧咬着唇，不肯逸出痛呼，只偶尔从齿缝间漏出几声压抑的闷哼，指甲深深掐入身下的软褥。

任嬷嬷在一旁看得心疼，用温热的帕子为她擦拭额头的汗水，轻声鼓励：“娘娘，疼就叫出来，千万别忍着。”

苏玉盈缓缓摇头，声音因忍痛而微颤：“陛下……正在议事，不能让他分心……”

时间在煎熬中一点点流逝。

窗外日头渐高，又缓缓西斜，前朝的议政似乎格外漫长。

谢执端坐于金銮殿上，听着下方臣工关于西羌局势的激烈辩论，眉宇微锁。

不知为何，他今日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目光几次不经意地扫向殿外。

一名小内侍悄无声息地溜到御前总管梁安身侧，低语了几句。梁安面色微变，犹豫片刻，还是趁着议事间隙，上前在谢执耳边低声道：“陛下，椒房殿那边传来消息，皇后娘娘……在陛下刚离去，便发动了。”

谢执执笔的手猛地一颤，朱笔在奏折上划出一道突兀的红痕。

他霍然抬头，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强行压下。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殿中仍在争论的群臣，沉声道：“诸卿所议，朕已明了。今日暂且到此，具体方略，容朕细思后再定。退朝！”

不等众臣反应，他已起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步伐是前所未有的急促。

“陛下！”梁安连忙小跑着跟上。

谢执几乎是疾步如飞，一边走一边厉声问道：“皇后情况如何？为何不早报！”

梁安躬身回道：“是皇后娘娘特意吩咐，说陛下正在议政，不得打扰。稳婆和太医都在，说是……说是双胎，生产会艰难些，但娘娘凤体尚安，让陛下切勿过于忧心。”

谢执的心狠狠揪起，他竟不知！想到玉盈此刻正在承受双倍的生产之苦，却还惦记着不让他分心，他胸口便是一阵窒闷的疼。

赶到椒房殿时，殿外侍立的宫人跪了一地。内殿隐约传来稳婆鼓励的声音，却听不到苏玉盈的哭喊。

这种异样的安静，反而让谢执更加焦灼。他抬步就要往里闯，被梁安和任嬷嬷慌忙拦住。

“陛下！产房血腥，您万万不可进去啊！”任嬷嬷跪地恳求。

“让开！”谢执语气森然，眼底是压不住的恐慌，“朕不想说第二遍！”

正在此时，内殿忽然传出一声响亮而急促的婴儿啼哭！紧接着，是稳婆带着喜意的声音：“出来了！是一位小皇子！”

谢执脚步一顿，悬着的心落下半分。

然而，仅仅片刻之后，稳婆的声音又带上了紧张：“娘娘，还有一个！您再使把劲！”

谢执刚缓和的神色再次紧绷，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内殿里，苏玉盈已是精疲力竭，汗水浸透了鬓发，脸色苍白如纸。

第一个孩子的娩出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腹中另一个孩子的挣扎让她感到一阵阵虚脱。

“娘娘，不能睡！跟着老奴的节奏，吸气——用力！”稳婆焦急地引导着。

素汐跪在床边，紧紧握着苏玉盈的手，带着哭腔喊道：“娘娘！您醒醒！陛下就在外面等着您呢！”

“陛下……”苏玉盈涣散的眼神微微聚焦，脑海中浮现出谢执沉稳的面容，还有昱舟、子宁、昱琛可爱的笑脸。

一股莫名的力量自心底涌起，她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耗尽了一生的气力，第二声略显微弱的啼哭终于响起。

“生了！又是一位小皇子！母子平安！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稳婆们欣喜的声音充满了内殿。

门帘被猛地掀开，谢执再也顾不得什么忌讳，径直冲了进来，扑到床前。

“玉盈！”他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玉盈虚弱地睁开眼，看到他担忧的面容，努力扯出一抹极淡的笑容，气若游丝：“陛下……是……是两个儿子……”

“好，好，都好。”谢执连连点头，俯身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痕和汗水，声音沙哑，“辛苦你了，玉盈。谢谢你，又为我们添了两个孩儿。”

他看着她苍白却带着满足笑意的脸，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疼惜与感激。

他仔细端详着被清理干净后抱到眼前的两个新生儿，他们虽比单胎的孩子略显瘦小，但哭声却很有力。

“朕的皇儿……”谢执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孩子们的小脸，眼中满是初为人父（再次）的喜悦与激动，更深处，是对床上那个为他诞育子嗣、耗尽心神的女人的无尽爱怜。

他紧握着苏玉盈的手，在她耳边低语，一字一句，重若承诺：“玉盈，我们又有两个孩子了。你好好休息，朕就在这里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温柔地笼罩着床榻上疲惫却安详的皇后，以及守候在侧、满眼疼惜的帝王。殿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与新生命的奶香，交织成一幅历经艰辛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