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雕花长窗,在椒房殿的青砖地上铺开细碎金斑。苏玉盈端坐镜前,素汐正为她绾发,指尖灵巧地穿梭在乌黑发丝间,簪上一支赤金点翠凤钗。
“娘娘今日气色极好。”素汐轻声笑道,“可是有什么喜事?”
苏玉盈对镜微微一笑,目光掠过妆台上新呈的京中贵女名册。那册子用明黄锦缎装帧,厚厚一叠,记载着适龄贵女的出身、才德、容貌。
“传本宫旨意,”她声音温和却透着郑重,“命宗人府将三品以上官员家中适龄嫡女的画像与庚帖一并呈上。”
素汐会意,立即吩咐宫人去办。不过半个时辰,椒房殿的紫檀木长案上便堆满了画卷与名册。苏玉盈缓步走近,指尖轻轻拂过那些承载着无数家族期望的卷轴。
她想起昨日谢执下朝后与她说的那番话。
“昱舟年已十六,该立太子妃了。”谢执执起她的手,目光深沉,“你是他的母后,此事由你来定最为妥当。”
此刻望着满案名册,苏玉盈深知这不仅仅是为儿子择妻,更是为大雍挑选未来的国母。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关系着朝堂势力的平衡,关系着储君的未来。
她首先翻开的是镇国公府嫡长女林静婉的卷宗。画卷上的少女眉目如画,端庄娴静,旁边小楷详细记载:年十五,通诗书,善琴艺,其父掌京畿卫戍。
“静婉这孩子,哀家见过几次。”太后的声音忽然从殿外传来。苏玉盈忙起身相迎,亲自扶太后在暖榻上坐下。
太后接过名册细细看过,颔首道:“镇国公家教严谨,这姑娘性子温婉,确是个合适的人选。”
苏玉盈轻轻“嗯”了一声,又翻开下一本。这是吏部尚书之女赵清韵,年方十四,精女红,通算术,其父执掌官员考核,在朝中颇有清名。
“清韵聪慧,去年宫宴上作的梅花诗很是出彩。”苏玉盈回忆道。
太后却微微蹙眉:“才气是够,只是年纪尚小,怕是压不住东宫那些老人。”
婆媳二人细细商议,从家世到品性,从才学到容貌,一一斟酌。不知不觉日头已高,案上的名册才看了不到一半。
午膳时分,谢执特意从御书房过来。见殿内摆满画卷,不由笑道:“这般阵仗,倒比朕当年选太子妃还隆重。”
苏玉盈替他布菜,温声道:“陛下还说笑。臣妾正为此事烦心,既要家世清白,又要品貌端庄,还要能与昱舟性情相投。”
谢执执起她的手:“朕信你的眼光。当年父皇母后为朕选妃,朕都推拒了,只因朕一眼就相中了你。”
这话让苏玉盈耳根微热,想起二十年前自己远嫁大雍时的情景。那时她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坐在这个位置,为自己的儿子挑选妻子。
用过午膳,谢执回御书房处理政务。苏玉盈小憩片刻,又继续翻阅名册。
这次她注意到安远侯府的表小姐沈清漪。画卷上的少女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备注写着:善骑射,通兵法,曾随父驻守边关三年。
“这倒是个特别的。”苏玉盈轻声道。
素汐在一旁回话:“奴婢听说,沈姑娘上月还在西山猎场一箭射下双雕,京中许多公子都自愧不如。”
苏玉盈若有所思。昱舟自幼沉稳,若得一个性情爽利的妻子,或许能互补长短。
暮色渐沉时,昱舟下学回来请安。少年储君身着杏黄常服,身姿挺拔如松,眉目间已隐隐有帝王威仪。
“儿臣给母后请安。”他行礼如仪,目光却不经意扫过案上摊开的画卷。
苏玉盈招手让他近前,温声问道:“舟儿,这些贵女中,你可有印象深刻的?”
昱舟耳根微红,垂眸道:“婚姻大事,全凭父皇母后做主。”
“母后自然要为你做主,但也想听听你的想法。”苏玉盈拉他在身旁坐下,“譬如安远侯府的沈姑娘,听说骑射极佳……”
昱舟轻轻摇头:“儿臣以为,太子妃当以德行为先,才艺为次。沈姑娘虽好,性情却过于刚烈,恐非东宫之福。”
这话让苏玉盈微微诧异。她没想到儿子对择妃已有如此成熟的见解。
“那吏部尚书家的赵姑娘呢?才学出众,与你应当谈得来。”
昱舟沉吟片刻:“赵姑娘确有过目不忘之能,只是……儿臣以为,太子妃不必才高八斗,重要的是明事理、识大体。”
苏玉盈凝视着儿子沉静的侧脸,忽然意识到她的舟儿真的长大了。他不再是需要她呵护的孩童,而是有了自己主见的储君。
“母后明白了。”她轻轻拍拍儿子的手,“你放心,母后定会为你选一个德才兼备的贤内助。”
送走昱舟后,苏玉盈独坐灯下,将名册重新整理。经过一日筛选,初步选定五人:镇国公府林静婉、吏部尚书府赵清韵、安远侯府沈清漪、文渊阁大学士之孙女陈淑仪,以及永昌伯府嫡女周明薇。
这五位贵女,家世、品貌、才学各有所长,接下来还需细细考察其性情为人。
“素汐,”她轻声吩咐,“过几日宫中办赏菊宴,将这五位姑娘都请来。”
她要亲自见见这些可能成为她儿媳的少女,看看谁最适合站在昱舟身边,谁最能担当起未来国母的重任。
夜色渐深,宫灯次第亮起。苏玉盈走到窗前,望着东宫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她的长子此刻定在挑灯夜读,为成为一代明君而努力。
而她这个做母亲的,能为他做的,就是挑选一个能与他并肩同行、相携一生的伴侣。
就像当年,谢执选中了她一样。
这一夜,椒房殿的烛火很晚才熄。
苏玉盈伏案疾书,为赏菊宴精心准备着考题与安排。她要通过这次宴会,不动声色地考察各位贵女的言行举止、应变能力,以及最重要的——品性。
当更漏指向三更时,她终于搁下笔,轻轻揉着发酸的手腕。
窗外的月光皎洁如水,洒在未干墨迹上。那上面写着的,不仅是一场宴会的安排,更是一个母亲对儿子未来的殷殷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