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秒。
我盯着冷冻舱显示屏上跳动的红色数字，喉咙里泛起一股铁锈味。克隆体的睫毛正在融化冰晶，蓝色液体排空后，他的白大褂下摆黏在大腿上，布料吸水后形成的褶皱像极了父亲病历本上的折痕。
"记忆中断程序启动。"机械女声突然变得像母亲般温柔，"剩余时间：16秒。"
通风管道的铁栅栏突然震动起来，生锈螺丝一颗接一颗崩飞。L-25克隆体抬起右手，无名指上的L型疤痕正对着我——那根本不是伤口，是缝合线留下的痕迹，针脚走向和我上周缝衬衫纽扣的手法一模一样。
"操..."我后退时踩到积水里的钢笔，蓝光顺着脚踝爬上膝盖。克隆体的嘴唇又动了，这次没出声，但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颅骨内自动翻译出那句话："我们共用同一套肌肉记忆。"
冷冻舱的观察窗突然映出两个倒影。我的左手不受控制地举起来，钢笔尖对准自己锁骨下的胎记。镜面反射里，克隆体在做完全相同的动作，只不过他手里拿的是半截手术剪。
"14秒。"
后颈炸开的剧痛让我跪倒在地。二十三个记忆碎片在脑浆里翻腾——1999年平安夜产房的消毒水味、2003年幼儿园秋千铁链的冰凉触感、2015年高考时鼻血滴在答题卡上的啪嗒声。每个画面里都晃动着父亲的金色钢笔，笔帽上的L编号随着记忆更迭不断变化。
录音机在血泊里突然立起来，母亲的声音被电流切割成碎片："...每个克隆体...都以为自己是本体..."
钢笔突然自己往前捅，我死命攥住手腕，肌肉纤维发出撕裂般的哀鸣。克隆体在舱内同步颤抖，手术剪尖端已经刺破他的白大褂。通风管道深处传来脐带拖行的黏腻声响，新形成的L-25编号在锈迹上闪着血光。
"11秒。"
"妈！"我对着空气嘶吼，指甲抠进瓷砖缝，"这他妈到底——"
冷冻液突然漫到胸口，极寒让思维变得异常清晰。我盯着克隆体敲击玻璃的手指，那串摩斯密码根本不是求救信号——是心理咨询师专用的放松引导指令，最后一个动作应该是用钢笔轻点太阳穴。
"你是我上个月的来访者。"我哑着嗓子说，故意让钢笔偏离胎记三厘米。克隆体的瞳孔剧烈收缩，手术剪当啷掉在舱底。这个破绽让我浑身发冷：父亲连我职业暴露的案例都复制了。
"8秒。"
录音机爆出一段清晰录音："默儿，胎记是接收器！"母亲的声音带着产房特有的喘息，"刺破它才能断开神经同步！"几乎同时，克隆体突然扑到观察窗前，他的虹膜泛起和我后颈芯片一样的蓝光。
我抡起钢笔扎向胎记的瞬间，克隆体的手掌啪地贴在玻璃上。胎记爆开的剧痛中，我看见自己每一根血管里都流动着蓝色荧光剂，而克隆体的静脉里——是鲜红的。
"5秒。"
冷冻舱突然喷射液氮白雾，克隆体的睫毛瞬间挂满冰碴。我满手是血地爬向控制台，发现闸刀手柄上刻着父亲的字迹："仅限记忆中断使用"。L-25在冰封前最后做了个口型，这次我认出来了，是"妈妈"。
"3秒。"
闸刀落下的巨响中，整层楼的应急灯同时亮起。老式电话总机突然自动运转，拨号盘转动的咔嗒声像极了父亲旧实验室的离心机。我蜷缩在控制台下面，看着自己胎记渗出的蓝血在瓷砖上形成微型电路图。
"记忆中断完成。"
寂静。
冷冻舱的排气口缓缓飘出一张泛黄纸条。我爬过去时，通风管道的铁皮突然映出无数个我的倒影——从L-1到L-24，每个克隆体的胎记位置都在微妙偏移。最靠近管口的L-23倒影突然转头，它的后颈没有胎记，只有手术缝合的十字疤。
纸条上是母亲的字迹："1999年12月24日23:58，脐带血样本被调包。值班护士：林晚秋。"我的手指开始发抖——林晚秋是母亲的名字。
总机在这时接通某个号码，听筒里传来忙音。我踉跄着扑过去，来电显示赫然是母亲二十年前用的医院内线号码。更可怕的是，显示屏上的通话计时器正在倒计时——从17秒开始。
"喂？"我抓起听筒的瞬间，听筒里传来产房监控仪的滴滴声，接着是母亲年轻时的尖叫："孩子不见了！"背景音里，金色钢笔在金属托盘上滚动的声响清晰可辨。
冷冻舱的观察窗突然蒙上水雾，有人在冰面上写了一行字。我转头时，看见克隆体正在液氮里缓缓下沉，而玻璃上留着新鲜的血字："你好，L-25。"
裤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掏出来时，屏幕自动跳转到通讯录界面——母亲现在的号码正在呼叫。我按下接听键的瞬间，冷冻舱里的克隆体突然睁开眼睛，他的嘴唇和手机听筒里的声音完全同步：
"救救我。"
\[未完待续\]我盯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母亲"二字，听筒里传来克隆体与电话完全同步的呼救声。冷冻舱突然发出液压释放的嘶鸣，L-25的指尖在玻璃内侧划出五道血痕，每道痕迹都和我小时候摔伤后母亲包扎的绷带走向一致。
"你究竟..."我喉咙发紧，突然发现克隆体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张照片。那是2005年全家福的构图，但照片里站在父母中间的孩子后颈有十字形缝合疤——正是通风管道倒影里L-23的特征。
电话突然切换成忙音，冷冻舱里的克隆体却开始咳嗽。他吐出的不是血，是闪着蓝光的纳米颗粒，那些小东西落地后立刻组成微型电路图，和地板上我胎记渗出的蓝血图案严丝合缝。
通风管道传来金属变形的声音，所有L编号的倒影同时举起右手。他们的无名指上依次浮现出L-1到L-24的荧光标记，而我的手指——正在渗出和克隆体吐出的相同蓝光。
"记忆覆写程序重启。"机械女声这次带着父亲的口音，"剩余样本数：23。"
冷冻舱突然投射出全息病历，1999年12月24日的记录在空气中颤抖。母亲签名栏的"林晚秋"三个字正在融化，墨迹重组成了我心理咨询师的资格证编号。最下方的诊断结论处，父亲的字迹像蜈蚣般爬行："建议采用脐带血克隆技术进行人格修正"。
L-25突然扑到观察窗前，他的瞳孔里反射出我背后控制台的场景——闸刀手柄不知何时变成了母亲的金色钢笔。我转身时，钢笔自动飞向冷冻舱的紧急制动阀，笔尖插入的瞬间，整面墙的显示屏同时亮起二十三张产房记录。
每张记录里，母亲都抱着不同编号的婴儿。最后一张的婴儿脚环上清晰标着L-25，而抱着他的"母亲"白大褂胸口别着父亲的名牌。
"5秒。"
钢笔突然开始书写，墨迹在空气中凝成新提示："记忆样本不足，启动最终协议。"我低头看自己渗血的手指，发现蓝光正在皮肤下组成相同的文字。
冷冻舱里的克隆体突然停止挣扎，他对我做了个撕开衣领的动作。透过结霜的玻璃，我看见他锁骨下方——本该是胎记的位置，嵌着一块和我后颈芯片完全相同的金属片。
"3秒。"
整层楼的克隆倒影同时抬手按向各自后颈。剧痛中我的视野突然分裂成二十四份，每块碎片都显示着不同年龄段的"我"正盯着冷冻舱。最年长的那个碎片里，四十岁的我举起手术刀，刀尖反射出通风管道深处——那里垂挂着二十三套沾血的手术服。
"记忆覆写完成。"
寂静。
手机突然自动播放一段从未听过的录音。母亲的声音带着剧烈喘息："默儿，快逃！你父亲在脐带血里藏了..."后半句被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切断，背景音里清晰传来金色钢笔滚落的声音，和冷冻舱里正在发生的动静一模一样。
L-25的嘴唇又动了。这次我终于听清他说的不是"妈妈"，而是透过几十年的时空传来的、当年产房里真正的第一声啼哭：
"——林晚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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