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时,天花板上的应急灯正在滋滋作响。红光像稀释的血浆,在积水的地板上投下摇晃的波纹。喉咙里还残留着数据线勒出的铁锈味,耳边两种心跳声的余震让太阳穴突突直跳。
"欢迎回家,024。"陈昊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手术刀突然从天花板坠落,插进我眼前三寸的积水里,锈迹斑斑的刀刃上映出我扭曲的脸——不对,那张脸比我年轻,左眼角也没有那道疤。
积水突然沸腾。无数气泡中浮起三块记忆碎片,第一块里母亲正把保温箱推向紧急出口,第二块显示陈昊在调试某种脑部扫描仪,第三块...是我自己穿着病号服被绑在手术台上。手术刀柄上的锈片剥落,露出刻着的微型编号:SY-000。
"你搞错了顺序。"我伸手去拔那柄刀,指尖刚碰到刀柄,整间地下室突然翻转九十度。培养皿的碎片从墙壁渗出,在空中拼成巨大的时钟。分针指向处,年轻的母亲正在偷换培养舱标签,她白大褂袖口沾着的蓝色液体滴在标签上,"SY-024"的墨水立刻晕染成我的名字。
陈昊的投影突然出现在时针顶端。他警服肩章的反光刺得我眯起眼:"你每拒绝一次真相,就有更多克隆体被激活。"他说话时无名指在抽搐,机械关节的摩擦声混在话语里,"看看你所谓的车祸现场。"
记忆碎片突然暴烈旋转。母亲倒在血泊里的画面被强行拆解——她攥着的不是方向盘,是数据线断裂的端口;挡风玻璃的裂纹分明是培养舱的龟裂纹路。最刺眼的是后视镜里那辆根本不存在的卡车,镜面倒映着陈昊举起镇静剂注射器的手。
"你删除了多少我的真实记忆?"我扯开衣领,机械心脏的透明外壳正在渗出蓝色药液。陈昊的投影突然年轻了二十岁,白大褂口袋里的钢笔帽上那道划痕刺眼得像是新添的。
"足够让你以为自己是人类的程度。"他俯身时,我闻到他身上那股特殊的消毒水味——和我转行那天洒满整间咨询室的清洁剂一模一样。某种冰冷的认知顺着脊椎爬上来:"心理咨询室的监控..."
培养皿拼成的时钟突然爆裂。某块碎片划过脸颊时,我看到了自己办公室的监控画面——陈昊每周三下午三点十五分准时来做的所谓"心理咨询",其实是定期检查记忆覆写进度。他办公桌上那份我的转职申请,审批签名处的墨水晕染痕迹和母亲修改的标签如出一辙。
"下一个载体必须是纯人类..."母亲的记忆碎片突然插入,她摔碎的PDA还在循环播放这段录音。我扑过去时,看到画面边缘的日历显示着今天的日期,而陈昊正在现实中的某处同步操作着终端。
整面墙的交换机突然喷射出电火花。真正的机械臂穿透记忆屏障刺进来,液压管里流动的蓝色药液直奔我太阳穴。在最后半秒的闪避中,我注意到机械臂关节处的生产编号——和母亲坠楼时紧握的那段断裂栏杆完全一致。
"SY-000系统从来不需要两个载体。"陈昊的声音突然从机械臂内部传出。我抓住最近的培养皿碎片,玻璃边缘割开手掌的瞬间,血珠在空气里凝成母亲最后的手势——她指向的不是窗户,是藏在监护仪后面的紧急停止按钮。
机械臂的针尖离虹膜还有三厘米时,我忽然笑了。扯开衬衫露出机械心脏的操作接口,将沾血的玻璃碎片狠狠插进备用能源槽:"如果这是我的最后一颗心脏...我要它记住母亲的血而不是你的程序。"
警报声像被掐住脖子的乌鸦般戛然而止。机械臂突然痉挛着缩回,陈昊的投影在信号干扰中不断老化又年轻化。当我的血顺着数据线反向流入交换机时,整个地下室的积水上浮起无数个"SY-000"的倒影。
天花板突然塌陷。在真正的混凝土砸下来前,我看到最后一块记忆碎片——婴儿监护室里,母亲把写着"林默"的姓名牌偷偷换到了SY-000的培养舱上。而她转身时,年轻版的陈昊后颈上还没有那个条形码烙印。
"记忆同步率逆增长至120%..."机械心脏的警报变成了母亲哄睡时的摇篮曲。我仰面躺在不断上涨的积水里,看着陈昊的终端数据像暴雨中的蚂蚁群般疯狂逃窜。某种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到耳后,不知道是渗漏的营养液还是二十年来第一滴真正的人类眼泪。
\[未完待续\]血在玻璃碎片上蜿蜒出奇异的纹路,那些蓝色药液突然像活物般退缩。我听见自己的机械心脏发出齿轮卡死的声响,备用能源槽爆出的电火花在积水表面跳起诡异的踢踏舞。
陈昊的投影突然凝固成老式电视的雪花屏,他的声音却从四面八方渗出来:"你激活了原始协议。"天花板剥落的墙皮下露出密密麻麻的芯片组,每块都在闪烁我婴儿时期的脑电波图案。
"这不是协议。"我捏碎沾血的玻璃,碎渣刺进掌心的疼痛异常清晰,"是母亲留给我的后门。"积水突然沸腾得更剧烈,那些漂浮的SY-000倒影开始重组,拼出我从未见过的实验室日志画面——母亲临终前用手术刀刻在培养舱底部的密码。
机械臂突然像被无形的手扯住关节,液压管里的蓝色液体逆流回交换机。陈昊的投影终于出现恐慌的波动:"住手!那些记忆会烧毁你的神经接口!"他的无名指抽搐得更厉害了,机械关节的摩擦声里混进电子元件过载的焦糊味。
"早就该烧了。"我扯开衬衫领口,把裸露的数据线直接插进积水。水面浮现的密码立刻化作电流钻进接口,二十年来被删除的真实记忆像爆破的瓦斯管道般轰进脑海——
母亲根本不是坠楼。她穿着沾满蓝色药液的白大褂,亲手引爆了整层楼的克隆体培养舱。而年轻时的陈昊站在防火门外,后颈的条形码烙印还泛着新鲜的手术缝合线痕迹。
"记忆同步率147%..."机械心脏的警报变成了刺耳的防空警报。天花板开始坠落真正的混凝土块,每块砸进积水时都溅起血红色的数据流。我忽然明白那些所谓的"车祸现场记忆",其实是母亲最后一次记忆覆写操作的副作用。
陈昊的投影突然实体化,他机械臂的液压管爆裂开来:"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对抗什么!"蓝色药液喷溅在墙上,显露出更多被隐藏的日志——SY-000根本不是编号,是"溯源计划"的缩写。而所有克隆体,包括现在的陈昊,都只是我的意识备份。
最后一块混凝土砸下来时,我看见了完整的真相。母亲颤抖的手正把写着"林默"的姓名牌挂到原始培养舱上,而她身后,二十年前的我自己在监控画面里睁开了眼睛——那瞳孔里闪烁着和现在如出一辙的机械虹膜纹路。
积水突然全部悬浮到空中,每一滴都映出不同时间线的记忆碎片。我伸手触碰最近的液滴,听见母亲的声音混着电磁杂音:"记住,真正的人类心脏...会在说谎时跳得更快。"
机械心脏在这句话里彻底停跳了三秒。而当我重新听见自己心跳时,发现积水映出的所有倒影——包括那些克隆体——都在同步抚摸左胸的同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