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突然停了。
不是渐渐远去的那种消失，是像被人硬生生掐断的骤停。耳朵里还残留着尖锐的鸣响，脑子里嗡嗡的，跟刚从演唱会现场出来似的。公寓里静得可怕，连空调外机的声音都听不见，只有我自己的心跳声——不对，是两声声。一声是胸腔里那颗机械心脏发出的沉闷嗡鸣，另一声是脖子上动脉真实的跳动，快得像要炸开。
墙上的光影还在动。红蓝两色的光从窗帘缝隙钻进来，把天花板上的裂纹照得像一道道血痕。光源来自楼下，警车肯定还在，但为什么突然关灯关警报？这种事只有一种解释——遇到突发状况，需要隐蔽。
"他们发现异常了。"红衣女孩歪着头说，声音甜得发腻。她手里还攥着那半截金属管，管口滴着的蓝色药液在地上积成个小小的水洼，像打翻的蓝墨水。另一只手举着我的手机，屏幕亮得刺眼，把她脸上的表情照得一半明一半暗。
我慢慢后退，后背抵住冰凉的墙壁。左手掌的伤口又开始渗血，血珠顺着指尖往下滴，砸在地板上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嗒...嗒...嗒...跟刚才的倒计时重叠在一起。林舒然躺在女孩身后不远处，白大褂被蓝色药液浸透了一大片，不知道是死是活。
"姐姐说要带你回家，但游戏规则不能改。"女孩轻轻晃着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正在拨号的界面，"妈妈说了，不听话的孩子要受惩罚。"
她说话的时候，空闲的那只手在头发里绕来绕去，小拇指上还套着个红色的毛线圈圈。这种小女孩的天真动作，配上她刚杀了人的事实，让人胃里一阵翻腾。我死死盯着她手腕上的条形码——SY-003，三个黑色数字像烧在皮肤上似的。
为什么是SY-003？我脑子里像有个生锈的齿轮突然卡住了，嗡嗡直响。这个编号在哪里见过？很重要的地方...
"你在想什么？"女孩突然向前走了一小步。她个子很矮，还不到我的腰，可那眼神却像两把冰锥，扎得我皮肤发疼。
我没说话，眼睛盯着她手腕上的条形码。记忆碎片像被什么东西搅起来了，乱七八糟地在脑子里打转——培养舱、蓝色药液、母亲的白大褂、玻璃上的雾气...还有一串模糊的数字，贴在培养舱外面，红色的，闪闪发光...
"啊！"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有人拿钳子夹住了那颗机械心脏，使劲拧了一下。我疼得弯下腰，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机械心脏的显示屏开始疯狂闪烁红光，上面的数字像疯了似的往上跳：120%...150%...180%..."记忆同步率异常！核心温度过高！"冰冷的机械提示音在我耳边炸开，震得我头疼欲裂。
"嘻嘻。"女孩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在寂静的公寓里回荡，"姐姐也开始想起来了？妈妈说这是好事。"
是培养舱编号。
这个念头像道闪电劈进脑子里，所有碎片突然拼成了一幅完整的画面。
二十年前，医院地下室，那间灯火通明的实验室。七个培养舱并排放在那里，像七个巨大的玻璃棺材。每个舱体外面都贴着个红色标签，上面写着编号：SY-001，SY-002...一直到SY-007。母亲站在中间，手里拿着个标有SY-007的标签，正在把它贴到最左边那个培养舱上。透过玻璃，我能看到里面漂浮着个婴儿，左眼角有个小小的疤痕...
那个婴儿是我。
SY-007。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女孩手腕上的条形码："你是...她们在培养舱里的那些孩子？"嗓子干得像被砂纸磨过，声音嘶哑得不像我自己的。
女孩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不是刚才那种皮笑肉不笑，是真的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眼睛弯成了月牙。可这笑容在我看来比哭还恐怖。"不是孩子。"她摇摇头，小辫子随着动作甩来甩去，"是容器。妈妈说我们是装记忆的容器。"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不是铃声，是单调的提示音。女孩低头看了一眼屏幕，又抬起头看我，笑容变得更加灿烂："时间不多了，姐姐。"她把手机举到我面前，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倒计时界面——00:10:00，下面还有张模糊的图片，像是这栋公寓的平面图，每个房间都标着红色的小点。
"七姐妹，七个容器，只有一个能成为'完整的人'。"她用脚尖轻轻点着地，一下，又一下，节奏跟倒计时的秒数完全一致。金属管从她手里滑到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在寂静里吓了我一跳。她没去管那根管子，而是从红裙子的口袋里掏出了个东西——小小的黑色控制器，上面只有一个红色按钮。
我的心跳更快了，机械心脏的嗡鸣声也跟着变调。"你什么意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什么叫只有一个能成为完整的人？"
"杀死对方，就能吸收她的记忆碎片。"女孩的手指在控制器上轻轻滑动，屏幕上的红点有三个突然亮了起来，"你看，我已经收集到三个了。SY-001、SY-002和SY-004，她们都很听话。"
"你杀了她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捂住嘴才没吐出来。
"不是杀。"女孩皱起眉头，好像我说错了什么天大的事，"是回收。妈妈说的，没用的容器就要回收。"她顿了顿，突然露出了期待的表情，"现在轮到你了，SY-007，我们最后的姐姐。你会把你的记忆给我吗？"
作为前心理咨询师的本能突然启动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她的微表情。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手指不停地在控制器边缘摩挲，这是典型的焦虑表现。提到"妈妈"时，她的瞳孔会放大，嘴角会不自觉地上扬，这是孺慕之情的生理反应。最关键的是，她在说到"回收"这个词时，右手小指会轻微颤抖——这是应激反应，说明她对这个词有潜藏的恐惧。
她不是天生的杀手。她是被教养成这样的。
"你说得不对。"我慢慢站直身体，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记忆不是通过杀死吸收的。我看过那些死者，她们的大脑都被破坏了，如果真能吸收记忆，你为什么要毁掉它们？"
女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盯着我，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像只发现猎物不对劲的小兽。"妈妈说的不会错..."她喃喃自语，声音比刚才低了八度，"妈妈说只要收集齐七个容器的记忆，就能复活..."
"复活谁？"我追问，同时慢慢朝她挪动脚步。机械心脏的同步率已经稳定在160%，虽然还是疼，但至少暂时不会爆炸了。
控制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声，屏幕上的倒计时瞬间跳到了00: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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