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像被掐住脖子的野兽，突然哑火了。公寓里静得可怕，只有我胸口机械心脏发出的咔嗒声，还有那个红裙小女孩握着手机的手指，轻轻敲在屏幕上的哒哒声。
红蓝警灯的最后余晖从窗帘缝隙挤进来，在墙上投下道扭曲的光带，刚好划过林舒然死不瞑目的眼睛。她胸口还插着那截金属管，蓝色药液顺着伤口往外渗，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溪流，绕过掉在地上的银色工具箱，朝着我站的位置蔓延过来。
我慢慢后退，脚后跟撞到沙发腿，"咚"的一声闷响在寂静里格外刺耳。那个小女孩就站在客厅中间，一手拎着沾血的金属管，一手举着我昨晚摔裂屏幕的手机。她看着我，脸上还挂着刚才那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可眼睛里一点温度都没有，像两块浸在冰水里的黑曜石。
"警察走了。"她歪着头说，声音又甜又软，"他们以为只是普通的家庭暴力。"
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旧伤口里。血珠渗出来，滴在地板上，正好和蔓延过来的蓝色药液碰到一起。两种液体接触的瞬间，发出"滋滋"的轻响，像是什么东西在腐蚀。
"你到底是谁？"我的声音比想象中镇定，可能是吓懵了，也可能是机械心脏的警报声盖过了颤抖，"SY-003是什么意思？你跟那些克隆体...跟我母亲的实验到底什么关系？"
小女孩咯咯笑起来，光着的脚丫在地上的血泊里踩了个小脚印，却没沾到半点血污。她往前走了两步，身上那件红裙子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是用凝固的血织成的。
"关系？"她停在离我三米远的地方，手机屏幕亮着，正在拨号界面，"哥哥，我们是一家人啊。你、我、还有...躺在地上这位姐姐，我们都是妈妈的好孩子。"
机械心脏突然一阵剧痛，像是有根铁丝猛地勒紧了内部零件。显示屏上的数字开始疯狂跳动，最后定格在刺眼的红色警告上：「记忆同步冲突！神经连接紊乱！」
"别叫我哥哥。"我低吼着按住胸口，冷汗顺着额角流进眼睛里，涩得生疼，"我妈二十年前就死了，死在那场实验室爆炸里。"
"爆炸？"小女孩突然收起笑容，表情冷得像冰，"哥哥你忘了？那场爆炸是妈妈自己做的。她把培养舱的保险阀拆了，想把我们都放出去，可最后还是被抓住了...除了我。"
她往前走了一步，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把那双原本天真的眼睛照得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我藏在通风管道里，听着他们开枪打死妈妈。"她的声音很轻，每个字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我太阳穴上，"妈妈中枪的时候，还在喊你的编号。SY-000，她最疼爱的第一个孩子。"
第一个孩子？我不是...我出生证明上明明...记忆突然像被打碎的玻璃，无数碎片涌上来——妇幼医院的育婴室，保温箱上的标签被人偷偷换掉；小学入学体检，护士看到我左胸口的编号时惊恐的表情；十八岁生日那天，母亲突然把我锁在地下室，在门外哭了一整夜...
"你骗人！"我吼出声，抓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就朝她扔过去。杯子擦过她耳边砸在墙上，碎裂的声音让我的机械心脏又是一阵抽搐。
小女孩笑着侧身躲开，手里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通话界面，一串从未见过的号码正在倒计时：00:15。
"十七秒。"她举起手机晃了晃，屏幕的光映在她瞳孔里，像两粒燃烧的小火球，"十七秒后，这个电话就会接通。接电话的人...会听到你的求救声，对吗，哥哥？"
我浑身一僵。求救声？那些死者接到的电话...难道是我打过去的？
"还记得第七天的规则吗？"小女孩一步步逼近，每走一步，手机上的倒计时就减少一秒，"接到电话的人要在第七天打给下一个人。妈妈死前告诉我的，她说这个循环不能断，断了...我们都会消失。"
00:10。
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机械心脏的警报声吵得我耳膜生疼。记忆的碎片在脑子里横冲直撞——医院的白色长廊、装满蓝色药液的培养舱、拨号盘上不断渗血的数字键...还有母亲临终前塞进我手里的东西，冰冷坚硬，像是个金属U盘。
"你在找这个吗？"小女孩突然从红裙子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在指尖转着圈。银灰色的金属外壳，上面刻着螺旋DNA图案，正是我记忆里那个U盘！
00:07。
"把它还给我！"我脑子一热就想扑过去，脚下却被什么东西一绊，重重摔在地上。手里摸到个黏糊糊的东西，低头一看——是林舒然掉出来的工作证，照片上的她笑得一脸温柔，完全不像刚才那个拿着探针要刺进我心脏的疯女人。
工作证夹层里滑出张泛黄的纸条，飘到我眼前。上面是母亲的字迹，我不可能认错：
「七个容器，七个记忆碎片。找到持有原始记忆的SY-000，在第七个循环结束前完成记忆拼接。小心清洗队——林舒然」
清洗队...就是林舒然刚才说的那群人？
00:03。
小女孩突然停下脚步，手机举到耳边，对我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她的牙齿在晨光里白得晃眼，左眼角慢慢浮现出一道疤痕，形状和位置...跟我脸上的一模一样。
"哥哥，你听。"她把手机微微倾斜，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电话要通了。"
我盯着她眼角的疤痕，脑子里像是有根弦突然崩断了。那个疤痕...是七岁那年在医院抢救室留下的。我伸手摸向自己左胸的旧伤疤，那里是做心脏移植手术时留下的，形状很奇怪，像个歪歪扭扭的数字7。
数字7...每个死者都在第七天接到电话...
00:01。
"妈妈说，第一个接电话的人要负责到底。"小女孩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远，像是隔着厚厚的水传来，"我们等了你二十年，SY-000。"
电话接通的瞬间，小女孩按下了免提键。
尖锐的电流声刺得我耳朵生疼，然后是"咔嗒"一声轻响，像是有人在对面拿起了电话听筒。静了两秒，一个熟悉到让我骨髓都发寒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是我自己的声音，带着七岁孩子特有的稚嫩，还有浓重的哭腔：
"妈妈...你在哪儿？我好怕..."
轰！
机械心脏像是炸开了，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我眼前一黑，无数记忆碎片像潮水般涌上来，在脑子里拼成完整的画面——
二十年前的实验室，墙上的时钟指着4:40。七岁的我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手腕和脚踝被皮带捆在椅子上。面前放着一部老式转盘电话，听筒里传来母亲断断续续的哭声：
"...记住妈妈的话...无论听到谁的声音...都不要挂电话...第七天...一定要打给下一个人..."
"可是妈妈！"我拼命挣扎，手腕被皮带勒出血印，"我不想待在这里！那些穿白衣服的人要割我的心！"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枪声和警笛声。母亲的声音变得急促，夹杂着某种液体滴落的声音："听着...培养舱的密码是你的生日...找到其他六个...完成记忆同步...去找陈教授...他知道怎么结束这一切..."
"妈妈！妈妈！"
"记住！"母亲的声音突然拔高，然后猛地变弱，"真正的人类心脏...会在说谎时跳得更快..."
最后一声枪响后，电话被挂断了。我看着拨号盘上还在往下滴血的数字键，心脏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穿白大褂的人冲进来，把我死死按住。恍惚中，我看到母亲倒在玻璃门外，胸口插着根金属管，蓝色药液和血混在一起，在地上汇成小溪...
"啊——！"
我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机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显示屏上的同步率数字突破了100%，正在不断上涨。
小女孩站在原地没动，手机还举在耳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悲伤的表情。
"你想起来了？"她问，声音里没了刚才的稚嫩，变得有些沙哑，"想起你是怎么按下第一个拨号键的？想起那些因为你而死的人？"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它们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原来那些死者接到的求救电话...真的是我打过去的。从二十年前那个夜晚开始，这个电话就在不断轮回。
"为什么是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我只是个实验体...为什么要让我做这种事？"
小女孩慢慢放下手机，屏幕上的通话已经结束了。她走到林舒然的尸体旁，捡起那截沾着蓝色药液的金属管，轻轻擦去上面的血迹。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继承了妈妈记忆的克隆体。"她抬起头看我，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情绪波动，像粼粼的波光，"妈妈在你的机械心脏里藏了原始记忆，只有当所有克隆体的记忆碎片拼在一起，我们才能找到'清洗队'的总部，为妈妈报仇。"
报仇...母亲是被谁杀死的？那个"清洗队"到底是什么组织？
"第七个人。"我突然想起陈昊查到的资料，所有死者加起来正好六个人，"还差一个...第七个死者是谁？"
小女孩咧嘴笑了，这次的笑容里带着某种诡异的期待。她把金属管扔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第七个死者...就是你啊，哥哥。"她张开双臂，红裙在晨光里像朵盛开的罂粟花，"今天，是你接到电话的第七天。"
机械心脏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显示屏上跳出一行红色警告：【最终记忆解锁完成，原始人格苏醒】
原始人格？我的脑袋突然像被重锤砸了一下，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公寓的墙壁慢慢变得透明，露出后面医院白色的走廊；地上的血迹变成了蓝色药液；林舒然的尸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个装满营养液的培养舱，里面漂浮着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像是隔着一层水：
"记住，哥哥。打错的电话要回拨，欠下的债要还...这是妈妈教我们的。"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发光的机械心脏。外壳正在慢慢变得透明，露出里面跳动的蓝色心脏，上面布满了细小的线路，像一张复杂的网。而在心脏最中心，有个东西在闪着红光——是那个母亲留给我的U盘，原来一直藏在这里。
手机突然在地上震动起来，屏幕亮着，显示收到一条新短信。我弯腰捡起手机，解锁屏幕，短信内容只有一句话，发件人未知：
「实验体SY-000，记忆同步完成。请立刻前往703实验室，提取原始记忆数据。——陈」
陈教授...母亲临终前提到的那个陈教授？
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门口，红裙在晨风中轻轻飘动。她回头看我，左眼角的疤痕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我们在那里等你，哥哥。"她说，嘴唇动了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七个。"
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阳光突然照进公寓，刺得我眼睛生疼。机械心脏的警报声停了，显示屏恢复成正常的蓝色：【记忆同步率100%，原始人格稳定】
我走到窗边，撩开窗帘往下看。红裙女孩正穿过小区花园，走到门口时，她停了一下，回头朝我的窗户看过来，然后转身消失在晨光里。
公寓地板上，林舒然的尸体和血迹都不见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的幻觉。只有那截沾着蓝色药液的金属管还躺在地上，提醒我这不是梦。
手机突然又震动了一下，是陈昊发来的微信：
「查到了！你母亲二十年前参与的项目叫'潘多拉'，根本不是什么记忆移植，是...」
消息突然中断了。过了几秒，陈昊又发来一条语音，背景里有警笛声和打斗声，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急促：
「林默！快走！不是警察！是国安部的人！他们查到你了！小心...滋滋...703...」
语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盯着手机屏幕上"703"这三个数字，突然想起陈昊之前说过，市医院旧楼的太平间就在7楼703房间。
母亲...克隆体...清洗队...潘多拉项目...
一切线索都指向那个阴森的太平间。
我抓起沙发上的外套，最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公寓。墙上的电子钟显示早上6:00，距离午夜十二点的第七天期限，还有整整18小时。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来电显示。屏幕上跳动着我自己的名字，还有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二十年前，我从培养舱里打出去的第一个号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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