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掌心那串肉字烫得厉害,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铁丝在上面烙。我盯着掌心看,0305四个数字已经变成外翻的伤口,能看见里面红白相间的嫩肉。
"等等!"我突然想起来什么,使劲想把手抽回来。
陈昊已经走到我面前,烧焦的头发垂在额前,汗水混着黑灰往下淌。他的眼睛里没什么表情,就那么直勾勾看着我,看得人心里发毛。
"你说什么?"他往前挪了半步,把我逼到墙角,人跟我离得更近了。
现在看清楚了,他胸前那道疤不是月牙形,而是像道没缝好的拉链,从锁骨一直延伸到衬衫第三颗扣子下面。疤痕边缘的皮肤皱巴巴的,颜色深得发黑,看着就像是最近才撕开过,又自己长上了似的。
我咽了口唾沫,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瓷砖上渗出来的黑水已经没过脚踝,脚底板能感觉到那种黏糊糊的触感,像是踩在烂泥塘里。
"张岚那个病人失踪前,是不是给你打过电话?"陈昊的手抬起来,悬在我脸旁边的墙上,没碰我,可那股压迫感更强了,"2017年10月17号晚上十点十五分,医院走廊的监控拍到你进了消防通道,手里拿着部手机。"
我浑身一震,手心伤口传来火烧火燎的疼。那个日期怎么会忘,根本不可能忘。那天是我妈生日,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陈昊。
"你怎么知道监控的事?"我声音有点抖,"消防通道的监控早就坏了三年多,连保安都不知道具体是哪天坏的。"
他突然笑了,笑得肩膀都在动。离得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烟草味,混着消毒水和烧糊的怪味。这味道让我想起高二那年,他第一次在学校天台抽烟被教导主任抓包的样子,当时他也是这样皱着眉头笑,像什么都不在乎似的。
"我知道的比你想的多。"他往前又凑了点,现在两个人的距离更近了,能看见他眼白里的血丝,"你以为转到这家医院就安全了?真以为改个名字换个城市,过去的事就能当没发生过?"
左手掌心的数字烫得越来越厉害,像是有团火在肉里烧。我疼得弯下腰,冷汗唰地下来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咬着牙问。
他没回答我,反而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拽到床头柜前。台灯倒在地上,露出后面嵌在墙里的金属保险箱。
"赵宇病房的保险柜密码,你怎么知道的?"他的眼睛像X光,要把我看穿,"不是医院标配的保险柜,是院长特批给赵宇用的那台。"
左手突然更疼了。这疼法不一样,像是有人用针刺进"3"那个数字的位置。我闷哼一声,额头上的冷汗滴在地板上,混着墙角渗出来的黑水,往一块儿流。
"你不也知道么?"我强忍着疼扯出个冷笑,"你连消防通道监控坏了都清楚,不就是你们警察系统能查到的资料?"
他手指突然收紧,攥得我手腕生疼。他的手劲儿大得吓人,捏得我骨头都咯吱响。
"别跟我装糊涂。"他压低声音,呼吸打在我脸上,"那天在院长办公室,你为什么把病例放进保险柜底层?为什么偏偏是你发现了赵宇藏起来的录音笔?"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突然觉得这张脸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
"那你呢?"我反问,声音抖得厉害,可还得撑着,"你消失的这八年,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突然回来?又怎么知道我就是当年那个实习生?"
空间突然变小了,像是墙壁在往中间挤。他身上的烟味和消毒水味混在一起,钻进我鼻子,让我想起太平间的味道。
陈昊突然松开我的手腕,往后退了半步。我揉着发红的手腕,看见他右手无名指上有道浅色疤痕,跟我印象里陈昊的手指不一样。他原来那里有道月牙形的疤,是小时候带我爬树被树枝刮的。
"你到底是谁?"这个疑问在心里盘旋很久了,现在终于问出来,"你不是陈昊。"
对方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像是被我说中什么秘密。应急灯的绿光里,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模糊不清,一半明一半暗。
"你当年为什么丢下我妹妹?"他突然朝我吼,声音震得我耳膜嗡嗡响,"医院着火那天,你明明能带着她一起跑出去的!"
这句话像把冰锥扎进我太阳穴。疼得我眼前发黑,差点站不稳。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扶着床头柜站稳,左手掌心疼得让我几乎要叫出声,"赵宇病房的火灾是意外,我已经尽力救人了,现场有监控录像可以证明——"
"监控?"他突然笑出声,往我面前又走了一步,现在我们之间几乎没有距离了,能看见他眼睛里跳动的绿光倒影,"你说的是六楼楼梯间那个早就坏掉的监控?还是太平间走廊那个对着墙角的?"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腰撞到床头柜,痛感从脊椎传到后脑勺。他身上的焦糊味越来越浓,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皮肤下面燃烧。
"你到底想干什么?"声音抖得厉害。
他没说话,只是抬起手。这次没抓我,而是把什么东西塞进我口袋。硬硬的卡片形状,边缘有点割手。
"明天晚上九点前,去青藤疗养院。"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气声擦过我的耳垂,激起一阵寒颤,"305房,找张岚医生。记住,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陈昊。"
最后那个名字让我浑身一激灵。
"你什么意思?"我抓住他的胳膊,手指捏进他衬衫里,"你到底是谁?跟陈昊什么关系?"
他没挣脱,就让我抓着。我掌心的疼突然减轻了些,像是有什么感应似的。
"我是谁不重要。"他低下头,这次目光落在我胸口,"重要的是,现在有两个选择放你面前。要么明天晚上去疗养院,要么就等着看你那个当护士的妈,明天能不能活着下班回家。"
这句话像盆冰水,顺着我的头浇到脚。
"你动我妈试试!"我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手心伤口里,血和冷汗混在一起往下滴,"你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我让你后悔生出来!"
这时候,他突然抬手。我以为他要打我,闭上眼把脸偏过去。等了两秒,没等来拳头,反而是他冰凉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我左手手腕内侧的动脉。那地方皮肤薄,能清楚感觉到脉搏"扑通扑通"地跳。
"你和你妈,只能活一个。"他的指尖顺着血管的走向慢慢往下滑,带着股尸体似的寒气,"这话去年冬天就该带到了。"
左手突然不疼了,变成一种奇怪的麻痒感,像是伤口正在愈合。我低头看掌心,那四个数字开始结痂,变成暗红色的疤痕,就像早就存在多年的旧伤。
"什么意思?"
应急灯突然闪了一下。绿光暗下去的瞬间,我好像看见他眼睛里闪过银色的光芒,像猫科动物的瞳孔。
"去年十二月十七号晚上九点十七分。"他的声音突然变了调,不像刚才那个沙哑嗓音,变得清亮了些,像另一个人在说话,"你应该接到个陌生来电,对方只说了三个字:救我妈。"
浑身的血一下全凉了。
那个电话,我确实接过。那天晚上加班到十点,手机屏幕上跳出来个陌生号码,接起来就听见那边特别吵,像是在马路上,除了"救我妈"三个字,剩下全是杂音。当时以为是恶作剧,随手挂了电话。没告诉任何人,包括陈昊。
"那天是城东拆迁区火灾的日子。"他又往后退了半步,锁链拖地的声音哗啦啦响,"你以为那老太太真是意外烧死的?"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扶着墙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胃酸烧得喉咙疼。
"张岚是你什么人?"我强撑着站直,"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他没回答,只是转身往门口走。走到病房门口,突然停下脚步。
"院长办公室保险柜第三层。"他背对着我,声音穿过哗啦啦的铁链声传过来,"密码是赵宇的生日,加你妈的身份证后四位。"
锁链声突然停了。
他站在那不动,像是在等什么。应急灯闪了两下,绿光里能看见他衬衫领口晃动,露出脖子上挂着的东西——银链子下面坠着个黑色的小东西,形状像半截烧焦的十字架。
这个形状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高二那年,学校后山着火,陈昊为了救困在小屋里的流浪猫,从二楼跳下来摔断了腿。那时候他脖子上就挂着个一模一样的十字架项链,是他妈去世前留给他的遗物。后来有天打架弄丢了,当时他还难过了好几天。
"你到底是谁?"我声音发颤。
他慢慢转过身,脸上没任何表情。这时候他离得远了些,应急灯的绿光刚好照亮他胸口。衬衫被风吹得贴在身上,能看见左胸有块不规则的疤痕形状,像是手术后补上去的皮肤。
"壁橱里不只有我一个。"他突然笑了,这次笑起来的神情和语气,都像极了我记忆中的陈昊,"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个道理,林墨。"
这是他第一次叫对我的本名。之前他一直故意叫我"赵宇"。
"陈昊?"我试探着叫出这个名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对方没回答,只是慢慢穿过墙壁,像是融进了墙纸里。锁链声和铁链拖地的声音突然消失,只剩下应急灯的电流声嗡嗡响。
我腿一软,顺着墙滑坐到地上。左手掌心突然刺痒,低头看见新结的痂正在开裂,渗出细小的血珠,重新组成一组新数字——0027。
病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猛地抬头,看见门口站着个人影,比刚才那"东西"稍微矮点,影子在绿光里看着特别熟悉。
"林墨?你怎么在这儿?"陈昊的声音带着焦急,手里的手电筒照着我的脸,晃得人睁不开眼。
我眯着眼看他。
他穿着身警服,额头上沾着灰,左臂上的警号在绿光里看得清楚——073162,跟他刚入职时我帮他缝在制服上的编号一样。
"你怎么来了?"声音发紧,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害怕还是该松口气。
陈昊快步走进来,手电光扫过四周,最后停在我脸上。他的眼睛在黑暗里特别亮,跟刚才那个"东西"不一样,他的眼睛里有活人的温度和担忧。
"接到报警说这边有奇怪动静。"他蹲下来,手碰到我胳膊,"你怎么样?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的手是暖的,跟刚才那个"东西"冰冷的皮肤完全不一样。可我还是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左手掌的伤疤突然又开始发烫。
"没事。"我往后缩了缩,避开他的手,"刚做了个噩梦,魇着了。"
陈昊皱了下眉,眼神里有些怀疑。他没再追问,只是拽着我胳膊把我拉起来。
"赵宇家的案子有点新线索。"他突然说,手电筒光圈在墙上晃来晃去,"发现壁橱后面有个暗格,里面藏了东西。"
我心猛地一跳,看向那个焦黑的壁橱。现在看过去,壁橱门板上确实有道细细的接缝,平时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
"什么东西?"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还不清楚。"他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回头看我,"技术队正在处理,明天估计就能有结果。"
手电光扫过床头柜,突然停住。我顺着光看过去,赵宇的课本散落一地,其中一本《心理健康》翻开着,某一页用红笔画了个圈——标准的电击治疗参数表。
"对了,"陈昊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沉了些,"今天下午接到匿名举报,说院长办公室保险柜有问题。我们申请了搜查令,明天一早过去。"
这句话让我后背汗毛全竖起来了。
"哪个保险柜?"我强装镇定问他。
"院长办公室那个特殊保险柜。"他看向我,手电光正好照在我脸上,逼得我睁不开眼,"听说是台特制的,带三重密码锁。你之前在这家医院实习过,见过那玩意儿没?"
手心的伤疤又开始发烫。我能感觉到那几个数字变成通红的烙铁,0027四个数字的烙印深深嵌进肉里。
"没印象。"我避开他的目光,"年代太久记不清了。"
陈昊没说话,只是站在那儿看着我,手电筒的光柱一直照在我脸上。绿光和白光混在一起,把他的脸照得一半明一半暗。
"你刚才在和谁说话?"他突然问,声音比刚才冷了几分。
我心里咯噔一下。
"没跟谁说话。"我强迫自己笑了笑,可脸上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就一个人自言自语,做噩梦魇着的时候都这样。"
应急灯突然闪了一下,在墙上投下奇怪的影子,像个人形站在陈昊身后。我盯着那影子看,后背的冷汗一下就下来了。陈昊像是察觉到什么,突然回头。
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荡荡的走廊在绿光里延伸。
"你确定没事?"他转回来,眼神里的怀疑更深了,"林墨,我们这么多年朋友,你有事不能瞒着我。"
我别开脸,不敢看他眼睛。
"真没事。"
左手手心又开始疼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疼得厉害。像有人用红烙铁死死摁在0027这四个数字上,烫得肉都焦了。
"我得先回队里处理点事。"陈昊收起手电筒,屋里又变回那种阴森森的绿光,"你要么跟我去局里待着,要么我找个同事过来陪你。"
走廊里突然传来脚步声,不像是一个人,倒像是好几个人拖拖拉拉地走路,还夹杂着锁链拖地的哗啦声。
"不用,我自己待会儿就行。"我往墙角缩了缩,后背紧紧贴住冰冷的瓷砖,"明天一早我还得去趟疗养院,有点事要办。"
陈昊的动作顿了一下。
"哪个疗养院?"他问。
"青藤疗养院。"话一出口 内容包含敏感词,请修改后再试!